第165章(1 / 2)
即便成为贵妃,她依然保有当日剑不离身的习惯,画影剑一向放在枕边或悬于榻前。流光与画影本是一对,剧儿等分辨不出,便只能都放在她枕边了。
当日秦南背着她九死一生逃回杭都,窘迫之际当掉了流光剑,不想韩天遥虽伤透她心,却也有心,居然设法从当铺赎走,自此便一直在他手中。
如今,救完她一回,算是跟她扯平了,欠她的也还了,从此恩怨两清?
两清了,甚好,甚好。
她甚至应该恨他入骨。纵然济王之死与他无关、湖州之变也不是他所操纵,军营之辱总该切记于心。
自嘲地笑了一声,她抚着双剑,若无其事地由太医替她诊脉。
脚边动了动,狸花猫从软软的衾被间站起,并着双足拉长身段舒了个懒腰,顺便抖了抖毛,鄙夷地看着比它还能睡的主人,然后再看一眼剧儿手中的药碗,目光才转作同情。
主人没有鱼吃,已经很久没有鱼吃。
那个她日日吃的褐色药汁,剧儿天天跑去看药炉,跟着宝贝似的守着,碰都不让它碰,让它以为是多么好吃的美食,冒险去偷尝一口,苦得它连甩十八下脑袋,浑身毛发刺猬似的根根倒竖。那当口还被剧儿发现,毫不留情地甩了它一巴掌,害得它嗷嗷痛号,在柳絮般纷飞的毛发里窜逃而去……
再不知得调养多久,它才能把那些在苦和痛中脱落的毛发长回来。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偷药不成蚀把毛的苦痛,自然不能算在主人头上。至少十一从没打过它巴掌,不论在山中的花浓别院,还是在绍城的芳菲院、闻府,还是在京城的韩府、琼华园,还是在如今这个殿宇楼阁多得跟*阵似的、让它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的巍峨皇宫,她始终没忘了它的鱼,——她吃着最苦涩的药,却给它吃最鲜美的鱼,它当然要做一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猫。
于是,它走过去,拿毛茸茸的圆脑袋去蹭她抚剑的纤瘦的手。
天气颇热,加上门窗紧闭,寝殿内愈发地闷。
但十一还是亲昵地去揉它的脑袋。她边揉边懒懒地笑,“看了又看,唯一能让人欣慰的,只有你了。”
原来多势利,现在还是多势利;原来多矫情,现在还是多矫情。从未改变,从不掩饰,倒也真诚得让人心疼。
小珑儿见她笑意慵懒,忙附和道:“可不是,除了吃鱼,花花可一直在旁边守着呢!”
正说着时,门口已传来维儿的咿呀之声,伴着宋昀蕴着笑意的声音,“柳儿,最让你欣慰的,难道不是维儿吗?”
十一的眸子便清亮起来,丢开狸花猫要去接维儿。
宋昀瞅着她身上的几处殷.红,却依然抱在怀中,轻笑道:“瞧你身上这伤,纵然你不怕疼,也不能惊着维儿吧?”
十一低头瞧了眼,却也笑起来。
对着卧在病床还一身杀伐之气的娘.亲,难得维儿毫无惧意,正舞动手足,笑弯了黑眼睛。
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也同样流着父母勇武无畏的血液?
十一饮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换毕中衣,已又累出一身的细汗,却连抱维儿的力气也没有了。
好在维儿两三日没见到母亲,如今重回十一身畔,心情极佳,小手指抓着十一一处衣角,用饺子般白.嫩的小脚儿“嗒嗒嗒嗒”地敲床板,自个儿忙得兴高采烈。
282 祭,投剑还情(三)【实体版】
狸花猫失了十一的亲密爱.抚,倒也不着急,拢着四足端端正正坐在维儿身边,鄙视地看着小家伙表演,俨然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小蠢货。
小珑儿等都已离开,房中便只剩了帝妃二人和维儿。宋昀打量了下,却自走到窗边,又将窗扇打开撄。
十一正待说话时,宋昀已道:“柳儿,这里血腥味太浓,恐怕维儿受不住。”
十一登时闭嘴,由着阳光大.片洒入,然后侧身逗弄着娇儿。
宋昀坐她身侧,微笑道:“你也就这时候像个正常女人。方才又问过太医,说伤势无大碍,便是咯血之疾,若能少些思虑,再辅以药物,也不难治。你习武之人,体质原不弱,若肯看淡些,看开些,指不定这病早就好了。偿”
十一笑道:“阿昀,若我肯看淡看开,必定会安心地在这清宸宫赏花弄柳。可若万事不理,如今日相府之风云变幻,谁能保全你,谁又能保全我,保全维儿?”
宋昀静默片刻,低叹道:“嗯,总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你病上加病。若真有个什么,叫我和维儿怎么办?”
十一凝视着他,“若我真有个什么,你自然会好好照顾维儿,并和我在时一样,好好治理着这大楚江山。”
宋昀便目光冷凉地睨向她,哼了一声道:“当日我便说了,你休想!若你不争气,真的弃我而去,我绝不会再养着维儿,更别想我费尽心力收什么皇权,复什么故土!”
十一忽打断他,“你姓宋!”
宋昀有些懵,“嗯?”
十一微笑起来,“你不只一次说过你姓宋!而且……那日我入密室前听得很清楚,你向施老儿说,记得自己姓宋!便不为柳贵妃,也不可能容忍大楚江山在你手上没落毁败!”
宋昀再不料居然让她听了去,抚着额一时作声不得。
虽是大楚君主,但此刻他低眸垂睫的模样澄净明洁,宛与初见时的清澈少年无异。
她的眸光便不觉间柔和,“阿昀,若我当日不肯入宫,你大约也不会真的容忍施铭远把持朝政,为所欲为吧?”
宋昀眸光一闪,敏锐地盯着她。
十一叹道:“其实我该更相信你些,相信你绝不是对大楚江山、对天下百姓毫无责任心的男子。若我不入宫,你一样会是大楚尽心尽力的好皇帝。”
宋昀眉眼真的冷了下来,“你是在后悔你没有赌?赌如果你不入宫,我肯不肯做一个好皇帝?”
他的身影依然清瘦颀长,看着有些单薄。可便是这样弱不禁风的少年,面对刺过来的夺命刀剑,敢全然不顾性命地挡到她跟前。
如此聪明,却又如此固执;如此机关算尽,却又如此简单通透。
十一终于自嘲而笑,“其实我也不敢赌吧?便是为了恼我,你大约都能先把江山放到一边。”
宋昀审视着她,“你……还是记挂着南安侯?便是我待你再好,便是他对你再薄情无义,哪怕他与湖州之变有关,看他这一次救了我们,你就……想回到他身边了?”
十一倦怠地打了个呵欠,“他和湖州之变有多大关联,我的确不太清楚。只是还敢奔京城来招摇,反倒让人疑惑了。皇上还是认定他与湖州之变相关?”
她已昏睡两天,此时面容清瘦,旧日伤痕便比平时鲜明不少,在她懒散的笑容里似一片飘零的花瓣,又似一柄冰冷的钩弋,令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出闪着令人不敢逼视的艳.丽。
“济王之死,自然与他无关。他回京,也是担心旁人将济王之死算到他头上。不论是凤卫,还是济王府的那些人,都不大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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