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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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阿福手上被贴了好几处的透明胶布,长长的针头扎在了小手的上头,只留在外头一小节段,如果阿福醒着,一定会背着医生偷偷和妈妈撒娇,申请吃个糖果,可现在阿福只是这么静静地睡着。

张富贵担心阿福还没醒来,小秋便已经撑不下去,忙去外间将饭菜热了热,然后强硬地送到了里头,虎视眈眈地看着单静秋食不下咽地硬把饭往里头扒拉,他看了半天,没忍住,终究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单静秋吃着饭,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阿福,饭还没吃完,阿福那忽然传来了渐渐大起来的呻吟,她管不上什么,直接把饭碗往桌上一放,和张富贵、李招娣一起围到了病床的旁边。

阿福先是叫唤了一声,明明房间里中央空调开得挺大,可额头渐渐地全都是汗水,嘴唇有些抖,手指头一张一合的,脸色好像又白了。

李招娣一看到这样,心急坏了,她伸出手握住了阿福没输液的那只手,心肝宝贝的直叫,似乎连她也跟着痛了起来。

那张皱紧了的脸上,紧紧闭上的眼睛忽然眨了眨,他们就这么看着阿福一点点地张开眼睛,也许是光太刺眼,没忍住又把眼睛眯上,好半天才打开了眼,她愣着神看了一圈,在确定了外公外婆和妈妈在身边后,终于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声音沙哑:“外公,外婆,妈妈,阿福好痛啊……”她就连哭的力气都不大有,声音又尖又小,另一只正扎着针输液的手,若不是被张富贵压着,估计已经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单静秋也有些慌乱了起来,她曾经的那些冷静全都不见,忙不迭地扑到了前头,按着护士说的那样,在镇痛泵上的按钮那就是使劲一按,可这效果没起得那么快,她就这么看着阿福眼泪一直一直地往下掉,小小的牙齿咬在嘴唇上头,似乎就要把那嘴唇扎破。

她慌了,赶忙将手用旁边水杯里的水冲了冲,把食指塞到了女儿的嘴巴里,声音带着抖:“阿福,别咬自己,没事的,妈妈陪着你呢!你咬妈妈就好,医生叔叔魔术变完了,阿福很快就能健康了,就是会疼一会,你忍忍,你再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她甚至冲动得想要去再按一下那镇痛泵,女儿小小的牙齿卡在手上,让她想起阿福那时候刚长牙,总是在她身上下嘴磨牙的样子,单静秋从未被人这样咬过,可看着傻乎乎的女儿,她却连反抗都没反抗,只是这样静静地给女儿咬着。

可她这手指才放进去,单静秋却看到阿福努力地张大了嘴,不想咬到妈妈,她疼得厉害,额头上的汗就没停下过,可却死活不肯咬着自己的妈妈稍微缓解下疼痛,单静秋的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地往下砸:“傻阿福,咬一咬就不疼了,你乖。”

她再怎么权,阿福却不肯听话,甚至还移动着小脑袋,想要彻底地远离妈妈的手。

“妈妈不疼真的,傻阿福,你疼就咬一咬妈妈好吗?你这样妈妈难过。”单静秋摸着阿福的脑袋,手下的头发全都是汗水,若是拧一拧,没准能直接拧出不少水。

由于嘴巴塞着妈妈的手指,阿福又舍不得碰到妈妈,说出来的话也跟着含糊不清,单静秋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女儿反复地说着不疼。

可怎么会不疼呢?

单静秋身边没有时钟,只觉得度日如年,过了好一会,阿福的那点儿疼痛终于慢慢消退,单静秋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头拿出来,阿福忽然笑了,她笑得可傻:“妈妈,你看,我不疼了!”眉眼都跟着弯了起来,好像很开心一样。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打不起精神,刚刚那一场疼痛,和昨天漫长的手术,已经把她不太好的身体透支得差不多,阿福努力撑开眼睛,想和外公外婆也说点话,却敌不过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双眼,再度进入睡梦。

李招娣从卫生间那打了水,拆开了丈夫买来的新毛巾,哽咽地走到了阿福前头,要丈夫把小秋拉开,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轻轻地替阿福擦掉露在外头的汗水。

单静秋狼狈地坐在旁边的床上,面前桌上的饭菜早就已经凉了,张富贵拿去外头再度加热,可她却始终愣神,莫名其妙感觉喘不过气来,她的傻阿福很疼,她的傻阿福是不是忍得很辛苦?那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还占据不了二分之一的床,抱起来,就像没有重量一样。

这个孩子被父母带到这个世界,那么努力,那么认真的活着,可却差点,被丢了,还好,她抱住了那个孩子。

这是一段对于三人来说又辛苦又残酷的时间。

镇痛泵是不能过度依赖的,有效期也有时限,三人轮流地打着瞌睡,一听见阿福惊醒,便要赶快按下按钮,然后小心翼翼地压着她,阿福很懂事,知道自己叫疼会让大家担心,若不是已经忍不住了,绝对一声不吭,可阿福并不知道,她躺在那,默默地流着汗掉着眼泪的样子,多要人心疼。

医生和护士说,过度的镇痛药品会影响伤口的恢复,张富贵和李招娣向来是听信权威的人,可他们面对医护人员头一次生出了想要反抗的心,阿福还这么疼,怎么能说撤就撤呢?可他们互相握住手,把这点儿想说话的欲望忍了下来,因为他们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是为了阿福好。

张富贵是个挺坚强的男人,最近大概已经把半辈子的眼泪流了个干净,他一回回地跑出病房,在外头找个没人的地就蹲在那,他甚至面对不了阿福叫疼,每每阿福掉着眼泪说外公我疼的时候,张富贵就恨不得疼的那个人是他,小秋和妻子反倒是比他坚强,一直守在阿福的身边,可他却不行,多看两眼,眼泪就快要倾盆而下。

每天早上,护士小姐会来帮阿福拆开纱布换药,最近是夏天,换得会比平时勤快些,为了避免伤口化脓。

那一层一层地纱布被打开,护士小姐手法利落,迅速地取下棉布块,然后露出下头惊人的伤痕。

周主任早先就告诉他们,他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缩小创口,可那道疤痕,在阿福的身上,依旧显得大得惊人,甚至有些丑。

旁边涂抹着黄色的药剂,伤口还没拆线,像是一条有些凸起的蜈蚣,微微发着紫红,趴在那上头。

每次换药的时候,就连李招娣也看不下去了,她总是找个忙活的理由,偷偷地跑到外间,抹着眼泪,她好不容易把他们家阿福养的白白胖胖,每回她最喜欢掐掐阿福终于有了些肉的手臂,搂着她和丈夫、小秋夸耀,说他们家阿福又白又嫩,还有肉,一看就有福气,可现在那曾经白嫩的单薄身体上,已经躺上了一条,或许再也不会消退的疤痕。

阿福反倒是他们中间最坚强的一个,哪怕是看着身上弯弯曲曲的伤痕,她都半点不害怕,甚至还好几回被单静秋逮到她想偷偷地摸,单静秋曾把阿福报起来,悄悄地在她耳边问,为什么不害怕,她却笑得直点头,说她是哈利波特,会魔法,哈利波特头上有小闪电,她身上也有小蜈蚣。

单静秋被天真的傻女儿逗得想笑,哈利波特的故事只是她按着上辈子的记忆,大概说给阿福听的,可阿福却已经把她当真。

人民医院儿科主任在阿福伤口好了些后,便给她安排了全身检查,检查的结果正如周主任的预料,手术效果非常好、很成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一家三口背着在里面和主任说悄悄话的阿福,抱头痛哭了一场。

苦尽回甘来,夜深见天明,最难的一关总算熬了过去。

单静秋和张富贵、李招娣带着阿福回了家,阿福骑在外公的脖子上头作威作福,四处张望,对她来说,这就像是一场冒险,虽然有些疼,可很快就过去了,谁让她是记好不记坏的小阿福呢,她脸上写满了无忧无虑,甚至想下来撒欢跑步,可却被无奈的张富贵一把捕获,毕竟伤口还没彻底好,阿福手术后身体又虚,谁都不敢让她尽情在外奔跑。

他们回到了富贵小炒,发现店铺门口的拉门上被人贴了好些纸,上面愤愤不平地写了好些特地绕路来的顾客的留言,他们在上头郁闷地呼唤,高歌一曲你快回来,甚至说店铺老板是欺骗善良顾客的大骗子,要他们三人被逗得啼笑皆非。

也就是因为这档子事,富贵小炒莫名其妙在城市里留下个“任性老板”的名头,哪怕是过去了好些年,都会有人带着朋友过来,指着那店面窃窃私语:“这家店铺生意好,所以特别随意,只要老板忙,说关门就关门,不带通知的!”哪怕无辜的张富贵解释了好几回,都没能破除谣言,天知道他们也就是这么放了别人一次鸽子。

回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阿福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李招娣严格采取了填鸭式喂孩子法,非得要在阿福去上学前把阿福喂回从前的样子,甚至连什么以前从不肯给阿福吃的炸鸡、烧烤,也偶尔向阿福开放,若不是阿福身体纤弱,吸收功能不太好,没准都能被她喂饭技能点满的外婆喂成个小胖墩。

在阿福的小脑袋瓜里,她深深地相信,自己遇到了厉害的魔法师、魔术师,在她的概念里,这两个东西简直傻傻分不清楚,经历了一场好像很长的梦后,她忽然醒来,然后就变成了健康的样子。

不管是在太阳下跑来跑去,还是上幼儿园,都忽然就在眼前,当然,她还是不能跑得太快,不能太过激动,小小年纪的阿福在妈妈和外公外婆的千叮咛万嘱咐后,莫名养成了佛系个性,在小朋友群中标新立异,从不和人吵架,也不和人生气,要不是扎着辫子,就像是从哪家佛庙跑出来的小和尚呢!

“阿福,我们出去玩吧!”小强从外头拿着水枪跑了进来,他眼巴巴地看着阿福,阿福在他们小朋友圈里头可是人气第一名,阿福家里有超级多的玩具,还很乐于分享,从不计较玩多玩少,小强总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次都第一个把阿福约出去。

阿福抱着她的玩偶,坐在柜台旁边的小桌子那玩着橡皮泥,她嘟着嘴不太乐意:“小强,外头好热的,我今天换了新裙子,不想出去玩了。”

她的小脑袋瓜,还不足以支撑太多的思考,否则她一定会好好地想一想,为什么她以前那么向往的事情,现在居然不乐意去了,可现在的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感慨为什么小朋友要承担那么多困惑。

“阿福,我给你打伞!”小强眼睛一转,忙撒欢般地跑到了隔壁家里,他的爸妈是开连锁百货公司的,最近已经跑到首都考察了,他和奶奶留在老家,平时最重要的玩伴便是阿福,阿福一说不去,他便不太开心,他脑子很灵活,很快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从家里拿了一把不小的花伞,来到了阿福面前,努力向她招呼,“阿福阿福,我们出去玩吧!我给你打伞!”

阿福万分无奈地看着兴奋得不行的小强,只能把自己的橡皮泥收了起来,不情不愿地同外公招了招手,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张富贵看着小大人一样的阿福便也忍不住笑,他忍不住捅了捅旁边的妻子:“招娣,你看阿福,成天像是个大人似的,多可爱,不过还是孩子气点更好。”他就希望小强把阿福带得更爱玩爱闹点,别这么懂事,心里头可没有半点危机感。

李招娣忍不住白了眼丈夫,抱怨道:“我们家阿福那点儿孩子气,估计都长在某人身上了,也不知道多大的人,还像是个孩子似的。”

“我哪有!”虽然妻子没有直接指出,可张富贵一下就听出了妻子说的是自己,有些不开心地抱怨。

“哟,也不知道是谁,送阿福去上个幼儿园,趴在人家围墙的栏杆外头,一边看一边抹眼泪,结果从围墙那边掉下来,就差没骨折了。”李招娣放下了正在切菜的刀,趁着外头刚好没客人,冲着丈夫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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