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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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无奈地一笑,被雨打湿的面庞清秀,眉眼柔和,润泽的水珠从下颌滴落,模糊了一贯分明的棱角,反倒显出三分隽秀温柔。

“请替我向大坪村村民道一句,多谢你们的关怀。”

旋即转向张文瓘,温软的语气在这片冷雨中的冰雹中变冷变硬,一字一句重重砸下来。

“太宗曾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身为监国太子,当为天下先行,怎能避于人后?”

倔得像一头牛,张文瓘在心里叹气。

还是头角都没长全,却偏偏拉不回头的小牛犊子。

他从地上慢慢扶着腰杆撑起身体,举起雨伞,跟在李弘身后三寸远的地方。

其余十数位随行官员亦纷纷效仿,跟着这位倔强的太子爷,硬生生踏过这一片雨大水淹的田地。

第48章 以身试法

李弘咬紧牙关,忍着冷雨, 攥着那把快要散架的伞, 走在人群的最前列。

见他身形微微一晃,张起仁快步上前, 不顾礼节,僭越地伸手探了探李弘的额头,触手是一片滚烫。

他回头肃然望张文瓘一眼:“太子殿下怕是已经染上了风寒, 这会已经烧起来了。”

脑门上搁了只冰凉的手, 李弘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脑子有些不同平时的胀热。

就连身体,好像也突然被无数双手用力地往下拽着, 拽着。

“本宫没……”

“事”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天和地就已经互换了方向, 视线里所能见到了, 就只有茫茫无际的一片雨帘。

——

再度醒来的时候,只隐隐听到一片抽泣的声音。

李弘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宽慰为他落泪的臣子太医, 嗓子却好像被生生黏住了一般,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一丝一丝喉间的刺痛不断提醒他,这一场病来如山倒,自己可能确实太冒失了。

正恍惚出神, 一个粗糙温暖的手掌就已经贴上了额头。

“殿下放心, 冰雹已停下, 王太守已经着人去清点百姓的损失。”

张起仁很清楚, 这位年轻要强的太殿下首先关心的绝不是自己的身体, 简略地将灾情带过一笔,才在他的额上敷上一层丝绸裹住的冰片。

“至于殿下的病情,乃寒邪侵体,只需好生保养,三五日便可无虞。”

仿佛为了警醒他似的,张文瓘在底下不冷不热地又接了句:“若继续操劳呢?”

张起仁缓缓一摇头:“则病入肺腑,非数月不能痊愈了。”

李弘知道这几位年资颇高的老师与太医对待自己既为尊上,又为学生,略带嘲讽的三言两语,其实是劝慰他好生休养,勿要劳心费神。

他自知这一回莽撞,温润如珠的眼睛眨了眨,用眼神向蹙着眉头的太医博士示问:你们所进行的种痘试验又如何了。

张起仁心下了然,回答道:“五只被接种的犬只都已发痘,其中四留一死,臣与沈博士、李博士已经探讨过,觉得此法颇有可行之道。”

他略一顿,目光飘到正倚着门栏呼呼大睡的沈寒山身上。

“只是人与犬只到底不同,不知此法运用到人的身上又能起几分奏效。”

几人正简略地交流着,门口笃笃两声扣门声,吴议端着小木盘低头进了门,上头搁一碗温气腾腾的桂枝汤,旁边还有碗温热清淡的白米小粥。

他递上盘子,自然有贴身的婢子服侍李弘饮下,等一碗温药、一口热粥润过喉咙,李弘才略微觉得喉头松解些。

“那近百天花患者眼下如何?”

他虽勉强能发出声响,到底哑然似一块枯木,不似往常落子般笃定有力,少了分铿锵的气势,多了分柔弱的病意。

张起仁面色一恸,也不敢隐瞒:“留到今日的,不过十人而已。”

旋即冷肃了脸色,郑重地补充:“虽然王太守严令死守,这百户天花并未传出,但起家人或看门的衙役被传染的,又另有三十八人,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天花还是会渐渐蔓延开去。”

李弘散漫的眼神遽然一凝,落在张起仁严肃的脸上:“张公的意思是……”

不待张起仁回答,打着瞌睡的沈寒山恍若自梦中醒来,从门板上抽身而出,径直走到李弘病床之前。

侍立一边的裴源立即动手抽剑,剑光闪落,直直劈落在沈寒山的头顶上,只差半寸,就能取他性命。

沈寒山背脊挺直地立在李弘床前,仿佛悬在头顶的不是一把随时能取人性命的宝剑,而不过是软软一道美人长袖,华衣流苏,不值他抬头一哂。

李弘哑着声音:“裴源,放下剑。”

裴源得令,面色冷漠地抽回宝剑,犀利的瞳孔里深深印着沈寒山那张未经打理、胡子拉碴的脸。

沈寒山何时在意过旁人的眼色,左右一拂长袖,双膝一跪,连同那颗素来高昂的脑袋都压低在地面上。

李弘眉心一动:“沈公你起来再说……”

“天花之疫,只能防,而不能治,臣恳请太子殿下下令,令郿州所有青少年都接种痘浆,以防天花爆发。”

压抑的声音从地面缓缓升起,混着沈寒山重重一磕首的响动,颤巍巍地拨动起所有人的心弦。

沈寒山五指扣紧地面,指尖磨砺得厉害,几乎扪出血来。

见此情状,本来对他略有微词的李太医也为之一震。他亦眉头深锁,替沈寒山说一句话:“沈博士为此事尽心尽力,已经数天没有好好歇息过了,一心全为郿州百姓着想,还请太子殿下考虑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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