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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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议无奈地摇摇头,一边慢慢替他收拾好一桌子的花生壳,一边趁机教李璟:“别看这是别人吃剩的东西,花生壳煮透晒干后也能入药,是敛肺止咳的一味好药材。”

李璟把他的话细细记在心中,过了好一会,才又提起刚才的话头:“其实是太子殿下处的裴源哥哥告诉我贺兰敏之的事情的,他说贺兰行至雷州,就被当地义士捉住,用马缰勒死了。”

义士?吴议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恐怕杀手这个词才更符合那人的身份。

他还是头一回觉得人的死讯也能带来快意,这快意像一把带血的刀,虽然刺破了他医者仁慈不可存害人之心的底线,却也挑开了心里那个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

他心头略松解了些,才垂眼望向李璟:“这话你方才怎么不讲?”

李璟趴在桌子上,眼睛跟着吴议的手一起落在花生壳上:“严铭哥哥吃完花生就忘了壳,说明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人,这样的人是守不住口的,告诉他,不久等于告诉了整个长安城的人吗?”

这话倒是不错的,他家小徒弟从小就可有眼力价了。

“行了,咱们去洗晾花生壳吧。”

天凉了,呼吸系统的疾病就要趁着肃杀北风一起杀来,是时候预备预备些止咳防喘的药剂了。

——

杨氏和贺兰敏之一前一后的死亡,就像秋天飞扬的落木,在天穹中令人瞩目地旋舞片刻,便很快地落定在地面上,慢慢腐化进泥土里,被人彻底遗忘。

咸亨二年的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仿佛应验了吴议的想法,大明宫中的咳嗽声是越来越多了,百部丸、百合杏仁汤、川贝枇杷露等等药丸药剂流水介从太医署里送出去,内科圣手们不停挥笔洒墨,写下一个个止咳平喘的方剂。

在一众药方里,送去东宫的月华丸便显得格外有些与众不同。

吴议本只觉得这药丸名字好听,又仿佛在哪里听过,半响,才记起在郿州的时候,张博士似乎也是替人开过这剂药丸的。

“月华丸?没听过。”沈寒山拨开李璟的手,“和你师父一边玩去。”

李璟到底年纪小,好奇心旺盛,得不到一个明确的解答,心里就像小猫抓痒似的耐不住。

见沈寒山忙里抽不出空解答他的疑惑,便又缠上吴议,非要他把这个方子列给他。

吴议自不过只闻其名,不知其方,倒也挺想知道到底是哪几味药材凑出这么一副名字动听的药剂。

最后也只能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问问张博士吧。”

第54章 纸笔之误

吴议本来便有意谒见张起仁, 询问他老人家有没有收到过李素节的书信。

这两年来, 不光他没有再收到李素节的书信, 就连他自个儿投向袁州城的信也仿佛投进一潭死水,连个水花也瞧不见。

其中关窍,他想来想去,也只有张博士或许可以点拨一二。

本来年后初见李璟时, 他就准备去张府登门拜帖, 没想到圣上李治突发头风,此事便被耽搁了过去。

之后又被郿州一行绊住了脚, 再回长安, 他就一直没有找到一个适合的时机去开这个口。

繁重学业和太医署里忙碌的活计已经让他应接不暇, 直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岁终试都结束了,才勉强有了个十数日的假期。

短暂的年休中, 家住外地的学子往往不得返乡,但出去玩玩总归是可以的。严铭原想再邀吴议去府上小住,却被吴议笑着婉拒了——以前是独身一人,到哪里不过都是寄人篱下,如今带了个小跟班,自然不能忝居人家府上。

自杨氏一案,武后便禁了太平同李璟的往来, 断不许李璟再出入太极殿中, 反倒给这个扣留长安的小世子落得自由自在。他成日介跟在吴议背后, 学得极用功, 性子又比太平安静乖巧, 时不时还帮忙跑个腿,倒和一拨太医们混得熟络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背井离乡,凑在沈寒山的小院里做个伴,难得闲下几日,趁沈寒山出门买醉的功夫读一读这里的珍藏典籍,书页簌簌翻动的声音中偶然夹两句师徒间的问答,混着从老槐新叶里穿插而过的丝丝风声,一起为这个不安分的年份画上了一个静悄悄的句号。

——

吴议拜了帖子约在元月初五登门拜访张起仁,当日便携了李璟早早地出了门。

毕竟是一年之中最隆重欢庆的节日,它亦在凛冽的冬风中勉强安抚了人们一年来栉风沐雨的动荡不安,为连日积蓄的阴霾低沉添上一抹鲜亮的新红。

新春的街头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古人无事不会随便出来东游西荡,这样难得欢庆的日子里,人们纷纷穿上新衣,走出家门,与同乡摩肩擦踵地分享着新岁的喜悦。

不时有陌生的面孔从眼前闪过,对他们微微作揖:“新年大吉!”

吴议亦拱手相对,李璟也讨巧地贺一句“恭喜发财”。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兴奋涌动的人潮中,很快就到了张府的门口。

吴议初来长安时,就落在张府暂居过几日,因此家里的婢子仆人都是相熟的,虽然如今已不是张起仁门下的学生,但他素来谦卑有礼,自然比吴栩、徐子文两个家里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更讨人喜欢,看门的下人一见是吴议来谒,忙不迭传话送了进去,不过片刻便有人引师徒两个进去。

一进厅堂,张起仁缓缓从帘后踱出,仍旧一身厚重宽大的鹤氅压在身上,老来瘦削的身子不堪重负似的拄在一根手杖上,叫人看着都替他觉得累。

他一身上下唯有一双冷彻的眼睛保存着年轻时候的活力,只剜过一眼,就能剖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潜藏的想法。

吴议忙和他请安问好:“学生吴议,拜见张博士。”

李璟也是有样学样地一弯腰:“璟儿见过张博士。”

张起仁忙抽出一只手,扶住李璟:“小世子真是折煞老臣了,应当是臣向你见礼才是。”

李璟却摇摇头:“您为老者,璟儿为幼,幼者尊老,是礼数;您是博士,璟儿将来也要做医科的学生,学生给老师问安,是规矩。所以论情论理,都应该是璟儿向您行礼。”

李璟一篇话说得十分讨巧,倒让吴议也暗中吃了一惊,他也没怎么教过这孩子礼节道义的事情,害怕束缚住了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本性。没想到一晃眼过去,当初那个只会磕头求人的傻小孩,如今已经能说出头头是道的一番话了。

张起仁素性冷肃的眼里也含了三分笑意,虚扶一把的手落在李璟的肩上,轻轻将他提起来:“你也想学医?”

“璟儿也希望成为张博士这样的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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