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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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潋方才抽动起来的肩膀,唰一下,又塌回去了。

她撑着棋桌,将脑袋往下一点,从下往上盯住君瑕的眼睛:“先生,你真的看不见么?”

第4章

君瑕只是将唇一挑,并不答话,然后赵潋便一边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一边伸出爪子将一盘棋抹成了花脸猫,“先生看不见,却次次能赢我。可见先生棋艺高超。”

君瑕道:“棋谱在心中,并不在眼里。”

赵潋姑且当他这话是说认真的,正摇头晃脑地要将下巴点一点,小厮从外头匆匆进门来,一头磕在赵潋跟前,“公主,外头有个姑娘求见。”

赵潋有几分好奇,“我认识?”

她无意识地看了眼君瑕,对方修长的皎白的一只右手,正无所事事似的抚着藏玉棋笥,镇定得犹如立在风浪之下稳固的礁石,赵潋抚了抚唇,又拗过脑袋,小厮禀道:“回公主,她自称,是瞿家案中受害的柳氏,公主于她有大恩,特来谢恩的。”

“恩?这就更怪了。”赵潋道,“我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当街将那瞿大公子揍了一顿,对了,瞿唐的伤势……”

小厮道:“听人说,公主那一脚踹得忒狠,恐怕要卧床一月了。”

君瑕眼波微澜,然后不着痕迹地拂去了。

新河瞿家是从外地迁入汴梁的,中原北境沦陷给了辽国,瞿家没办法,这才南奔。但逃归逃,气节不能丢,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这个逃亡的背景在那,瞿家人自视甚高,不肯逊人一筹,从上到下便不知道谦恭二字如何写。

赵潋并不紧张瞿唐伤势,让小厮将柳黛请进来。

等人一走,她耸了耸肩膀,将散落在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一颗地捡回棋笥之中,巧笑嫣然地一抬眸,“先生你看,人在这个位置上,总是免不了要陷入争端是非之中,有时候我不想,也是会有麻烦不断找上门来。”

君瑕不可置否,“公主嫌弃柳黛?”

“并不。”赵潋摇头,挥了挥手,“但一日事一日毕,打了瞿唐之后,瞿家这事我就想撂开手不管了,管他平地起什么波澜。至于柳黛,我更是与她无亲无仇的,也不想管她。对我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君瑕微笑,“也许公主只是笃信太后能为你收拾好一切。”

这话,话里有话。

就仿佛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看看,你贵为公主,脾气坏,武功高,那又如何,碰到什么事一样钻进龟壳里一动不动,等着你那权倾朝野的太后娘给你擦屁股?

但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旁人说,赵潋不说生气,心里至少膈应,君瑕用这如沐春风的口吻说起来,偏偏挠得人心肝痒。

于是赵潋清咳了一声,不接这话了。

柳黛被人引着进门来,上回见她,赵潋觉着这是个头脑清醒的可怜女人,这回见,似是更可怜了些,风一吹便倒的身子,眼泡又红又肿的,噗通一声跪在赵潋跟前,红着眼哽咽道:“求公主收留!”

赵潋下意识看了眼君瑕,清咳着转身,两手托起看似病怏怏的柳黛,“怎么了?”

柳黛低着头,不肯起身,跪直了身子道:“公主,曾说过,愿意接纳我一家,我老父能喂马,饲养家禽,母亲针线活儿也是一等的,至于我,柳黛愿给公主为奴为婢。”

赵潋托着她的手一下松了。

接纳他们?

依稀、隐约、仿佛是她曾说过那么一句话。

但这话就好像是“嘿兄弟,下回见面请你吃个饭啊”一样随便,这不是客套之中的客套么。可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既然人家做了真,堂堂文昭公主一言九鼎,总不能自打嘴巴说没有。

“那、行吧。”赵潋想了想,道,“瞿家家大业大,就这么点事儿,最多伤筋动骨,没几个月又能喘息过来,到时候你家没个人庇护,要是有人报复恐怕要命。”

这正是柳黛担忧害怕之处。

本以为公主一句话戳开来说,对她这点微末心思有鄙贱之意,但柳黛偷偷一瞟,赵潋脸色坦荡,大气得很,没有半点隐晦的心思,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

柳黛自然感激赵潋收留之恩,跪在地上磕头,赵潋问道:“你把你同瞿唐的事儿再同我说说。”

说罢,柳黛一阵怔忡之际,赵潋却信手从一直紫木雕花的锦盒里抓了一把瓜子,一面磕着一面翘着腿等她说。

说到瞿唐,柳黛之后将头埋下去,“我确实,是瞿唐的外室。”

“他没撒谎?”嘎一声,一只瓜子被衔入了樱唇小口。

柳黛忙摇头,“但瞿唐承诺,近来他生母祭日,等过了这阵儿,便抬我回瞿家做妾。可谁知道他在我等候时,另转头要求娶公主,谎言称自己没有身旁并无女人,这便是假话了。公主,不瞒你说,他初一十五到我这儿来,其余大半日子,都在东篱居与……”

“小倌儿。”赵潋淡然接口。

柳黛敛眸,“……在一处厮混。我正是知晓他什么为人,更气愤他欺骗女人的行径,才欲找他理论。我二叔气不过,差点同他动起手来,被瞿家下人乱拳给、给杀害了。”她声音一哽,将头垂得更低。

如此看来,这个柳黛对瞿唐也是全然无心的。

至于瞿唐因何得到了她,富家公子和府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这法子就太多了。

见柳黛清眸噙泪,这么副惨兮兮的状况,赵潋也不想再问下去。

她抓了一把瓜子塞到柳黛手里,“择日你将你父母接过来。我爱骑马,家里正好缺个饲马的,还有针线活儿,确实也需要人,至于你,模样不错,跟在我身边也可,我照你们在瞿家的工钱多给你一倍,嗯,你父母在瞿家一月月钱多少?”

柳黛绞着手指,有几分为难,“二两八钱。”

赵潋倏地眼眸一睁。

现在世家都已骄奢腐败到这种地步了么?

真是肉疼她那白花花的大银锭子。

柳黛先出府去了,要接她爹娘过来。

转眼之间锦盒里的瓜子让赵潋掏了空,赵潋下棋嫌闷,喜磕点瓜子、嚼点花生解闷儿,她落子如飞,但君瑕始终是慢条斯理的,不疾不徐地摁下白棋,不疾不徐地收她的黑子,但一局棋还是下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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