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赵潋这些时日都睡在自己寝宫里,空了几个月,但还是一尘不染。前几日本已睡得忐忑,今晚睡得才教绝望,黄昏时分才得知那人真要走的消息,夜间对着煌煌灯花,却已全无兴致,躺了一会儿,还是披衣起行。
小皇帝乘着彩灯出门,小孩子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提着一只龙角宫灯,徒步走上了望仙台。听说这是整座皇宫最高的建筑,在这儿能望见汴梁任何想看到的角落。
赵潋那身影,在一团团粉白嫣红、青绿蓝紫之间簇着,竟显得冷冷清清,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赵清吓了一跳,“皇姐?”
赵潋听到小皇帝的声音,也吓了一跳,但赵清一回头,就让跟来的猫腰碎步的宫人下去等着了,他踩着龙角宫灯的光影走上来,这是望仙台最高处,复道行空,建在两阙之间,楼檐绮柱上全悬着彩丝和宫灯,辉煌如白昼。
赵清见她无奈地笑了笑,又望向远处,赵清扒着围栏,也眺望过去,他个头矮,眼神也不大好使,还没赵潋看得远,但大致能看明白赵潋目之所及。他疑惑道:“咦,皇姐你出门前忘了关门?怕家里遭贼?”
赵潋咬牙,“只有一个偷心贼罢了,就要溜走了。”
小皇帝哈哈大笑,“皇姐,别跟朕打哑谜了,朕还能看不出来,前几日你家里有个人走了,现在,另一个人也要走了是不是?”
“小清清你怎么那么聪明!”赵潋弯腰,笑着将他的脸颊搓了搓,“就不能让你姐姐有点心事?”
赵清脸蛋都让她揉疼了,要不是见她笑意不达眼底,赵清才不会忍让,将她的手扒了下去,小声道:“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说完他又外头晃脑地叹道:“不过,朕也拿朕的一桩心事说给你听,才不算让你吃亏。”
赵潋古怪地低头看了他一眼,颇觉无趣地信口道:“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
“当然有了。”赵清指了指东南角落,“看到了没有,那里就是瞿白孙何四家联手打造的满是声色犬马的地下场,今夜,它就该起火了。”
赵潋身体一颤,睖睁之间,她抓住了小皇帝的一截衣袖,“你说什么?”
赵清摸了摸鼻子,沉稳老练地扣住了手指,“你家的先生曾经对朕说过一句话,有些事,是太后做不了的,你也做不了的,但是朕能做。朕从来不会瞻前顾后、顾此而失彼,一出手就一定得拿得下才行。”
第38章
赵潋被小皇帝眼底自负而骄矜的光一炫, 头晕了一会,没来得及数落这自作主张的弟弟, 倏地一声, 一只烛箭蹿上了黑夜,犹如轻捷的雀鹰直窜上空中, 继而从箭头砰然炸裂,散落成千朵万朵星点的光火碎花。
赵潋拉住了弟弟的手腕, 随着这一声落地之后, 不出片刻,东南角黯淡无光的漆黑夜里, 爆发出了一阵火光, 熊熊燃烧了起来, 红得让人眼欲滴血, 赵潋沉声道:“你放火烧人,那里的百姓呢?”
赵清摸了摸鼻子,笑道:“朕只能保证让别人不进去, 不能将里面的百姓赶出来,皇姐,不能打草惊蛇这个道理你是比朕要明白的,更何况, 朕只让人烧了地下场, 地下场上面的人谁又知道是什么货色。”
她攥着幼弟的手轻轻一抖。赵清自出生以来,身体羸弱,时常大病小病的, 母后将他看得娇,他病了时都几乎衣不解带地跟在身旁照料,连贴身伺候的嬷嬷太后也挑了最心细如发的,最温柔的,可不知是谁,一来二往的将她的弟弟惯坏了。他能表面人畜无害,背后杀伐果决了。
太后还政于皇帝是迟早的事儿,赵潋以为,至少再等上五六年,等赵清到了真正知事的年纪,届时即便母后不说,朝中大臣也自会上书奏表,让太后退位。赵潋对太后恋栈权位之心有所觉察,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赵潋又只是个徒有封号的公主,她不想干预朝政,只愿家里和睦顺遂,年年都有天伦之乐可享。
那火势愈来愈大,如地崩山摧无可阻及之势席卷如黑夜,将坠着疏星的天幕喷上紫烟,映红成火海。
赵潋松开了他的手,喃喃道:“于济楚说人手不够,不能问太后要私兵,原来暗中支持他的人是你。”
只是,赵潋想不明白于济楚为何不瞒着她。
小皇帝在朝中若要培植势力,当然要择后起之秀,于济楚锋芒大盛,又深得太后信任,可这个人,实际上却是效忠于小皇帝的。
赵清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人人都说于济楚是个端方君子,非阿谀小人,朕便要他做朕的箭术教头,且与他密谈过。
他轻轻扭头,看向错愕之间的皇姐,眉目之间虽有未脱的稚气,可也已棱角锋利冷冽,“宝剑在手,当及锋而试。”
赵潋是彻底傻了。
她千方百计要调和的太后和皇帝之间摇摇欲坠的母子亲情,恐怕要塌陷了。
她低声道:“皇上千金买骨,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你还看中了谁?”
赵清不傻,怕赵潋套自己的话,故此眯了眯眼睛,随即他伸手在赵潋的胳膊上拍了一下,“别人不说,还有君瑕。”
“你——”赵潋瞪眼睛,要打他屁股了,这弟弟实在是欠揍得不行,“你敢惦记我的人?”
赵清耸了耸肩膀,“母后不是为了你要把他赶出汴梁么。朕是想帮你,他身份不高,出身贫贱,朕看他脑子好使,不是想给他安排一个差事么。”说罢还特委屈地看了眼赵潋,“朕还不是为了你。再说了,母后不让留的人,除了朕,谁能保下来。”
臭小子还得意上了,赵潋道:“他可未必能如你愿。”
赵清叹气,“也是。”
东南城隅的火势总算是控制住了,赵潋油星子似的乱溅的心才算岑寂下来,问道:“你安排了多少人马?”
“耿直与于济楚合力,八百人手。”赵清想了想,道,“朕不会滥杀无辜。皇姐,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太后那边也自有朕去交代,你早点回宫睡觉。”
赵潋心道这哪能不管,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弟弟,你们俩现在要互相打脸啊,我能看着你们反目成仇么?
她闷闷不乐地踱回寝殿,夜色迷离地倒入水底,浮光如银,婢女脚步急促地从灌木丛后头窜出来,吓了没设防的赵潋一跳,她板起了脸道:“鬼追你了?”
婢女匆匆站定,身后还跟着一人,体力没她好,正扶着围栏大口喘气,赵潋疑惑道:“怎么了?”
跟前的婢女长长地出了口气,施礼,“公主,两名太医说有要紧事找你。”
“什么要紧事。”赵潋困倦得不行,打了个哈欠,眼下已没什么耐心应付劳什子御医了,“我没病没灾,让他们回去。”
赵潋绕过婢女,走了两步,猛又回头,震惊道:“是哪两位太医?”
“是王太医和葛太医。”
赵潋一时睡意全无,“人在哪?”
“在前头,假山后面。”
纵然是太医院的人,夜里入宫来见公主也不合礼法,赵潋只是嘱托过让他们一旦有消息一定要立即、马上向她禀报。相信他们也不是故意深夜来扰人——是不是,君瑕那毒,他们查出来了?
赵潋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一连串地灌入耳中,她几乎是用上了轻功,才如燕子掠水似的,冲到了假山后头,两人背着药箱,一见到赵潋便围了过来,赵潋停下来,朝身后道:“不用跟过来了。”
她不想教嘴碎的宫人听到关于君瑕的任何消息,因为那毫无疑问会传入太后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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