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张石山虽这么想,却也知道苏晋素来行事有自己的道理, 并未多劝阻,只是道:“将你提到刑部侍郎的备选名录上,也无不可, 但你要想好了, 离了都察院, 日后的路便没那么好走了。”
苏晋听了这话, 一撩袍拜下, 磕了个响头道:“学生多谢恩师。”
两年前, 苏晋为了晁清的案子,也曾有求于张石山,彼时觉得读书人膝下有千金,跪地求人犹如万手攥心,而今她已官拜佥都御史,这一跪却是比当年容易许多。
看来人是善变,两年磨砺,竟也令她一身锋芒尽敛,连膝头骨也能屈能伸了。
张石山又道:“本官虽能将你提到月选的名录上,但你也知道,刑部侍郎的提拔,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还有个票决。我虽意属你,吏部那头一定意属他人,说到底,最后就看柳昀一人的意思,你可与他提过此事了?”
苏晋默了默:“尚未提过。”却道,“但恩师放心,学生自有筹谋。”
张石山尚未来得及问她是怎么个筹谋法,方才那名将苏晋引进大理寺的寺正叩了叩门扉,在公堂外打了个请罪的揖:“下官知道不当打扰二位大人说话,但——”他一顿,神色似是焦急,“苏大人,外头像是不好了,有两名太仆寺的官员拦了柳大人的轿子,下官从旁听了一阵,竟像是在状告您。”
两名太仆寺的官员,除了她方才见到的瘦高个与山羊胡还能是谁?
苏晋愣了一下,隐觉得不好,于是跟张石山请辞道:“学生出去看看。”
春雨急一阵缓一阵,那两名太仆寺官员正跪在轿前滔滔不绝地说着,忽觉四周像是静了些,转头一看,见苏晋撑伞站在不远处,顿时一脸骇然地住了嘴。
苏晋走过去先与柳朝明一揖,问那两人道:“你二人所状告的,可是方才与本官所言的丢失马匹的冤案?”
瘦高个一时不敢答话,还是那山羊胡撑着胆子道:“回、回苏大人,正是。”
苏晋原没有将这案子往自己身上想,因她其实没什么妹妹。方才在一旁听了一阵,才忆起去年冬天,苏家老爷去世,她是写了一封家书交给朱南羡,托他带给曾收养自己的苏府。
正月初七当日,朱南羡赶去救朱悯达前,还将这封家书交给了他的一名亲兵,嘱他送去杞州,等闲不能耽误了苏晋的家事。
怎奈随后昭觉寺之变,苏晋竟将苏府的事全然抛诸脑后。
一念及此,苏晋道:“你二人方才所说的女子,可是姓苏名宛?”
山羊胡道:“回苏大人的话,小的不知她的名,但确实是姓苏。”顿了一下,又怯怯地道,“且她所言的兄长,确实就是苏大人您。”
苏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倘说此事不是她的错,却也不能,因确是苏宛抬出她的官品来压人;可若全推到她头上,也实在是冤,自凝焦一案后,苏晋生怕东宫再出事,除了去赵府别院看沈奚,这月余都在宫中,竟不知苏家小妹上京来寻她了。
苏晋想到这里,对柳朝明道:“禀大人,这案子下官有过,恳请大人容下官一日查明因果,倘若属实,下官自甘领罚。”
柳朝明立在风雨里,任身旁的人撑着伞,没答她的话,反是淡淡问太仆寺二人道:“那名邱姓使丞现在何方?”
“回大人的话,他还在回京途中。”瘦高个说道,“但他丢失马匹的请罪书,及苏姓女子附上的杞州苏府名帖,自证身份的印章,已经由通政司交到了太仆寺卿佘大人手上。”
柳朝明一听这话,眸光便冷了下来,一旁的都察院小吏一看他的脸色,随即斥道:“既如此,此案尚不算水落石出,你二人这便敢拦左都御史大人的轿子,实在不懂规矩,你等先回太仆寺,待邱姓使丞与苏大人的妹妹进京后,此案有了切实说法,再伸冤不迟。”说着便为柳朝明掀了轿帘,嘱轿夫起行。
太仆寺的二人面上倏忽间就没了血色,跪在轿旁不住地磕头道:“禀柳大人,不是我等不懂规矩,可这案子倘若再拖一日,就太晚了啊。”
苏晋听了这话,觉得事出蹊跷,刚要开口问询,不妨柳朝明忽地唤了一声:“苏御史。”
苏晋拱手道:“下官在。”
柳朝明道:“你自去鸿胪寺,将日前鸿胪寺卿纵下人闹事的案子结了。”说着,看小吏一眼,小吏随即呈上一封卷宗,“这是大理寺的案录,其中明细你已知晓,就在鸿胪寺结案,不必再将人带回都察院审了。”
苏晋接过卷宗,犹疑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闻长街一头传来马蹄声声,竟是几名刑部大员带着羽林卫来了。
几名大员下得马来,拜见过柳朝明与苏晋后,为首一名郎中道:“禀柳大人,禀苏大人,兵部有人上奏疏,说都察院苏大人利用职权之嫌,为其妹的救命恩人,太仆寺使丞邱阿九掩盖渎职罪名,且栽赃嫁祸,竟命太仆寺卿将一监正一主薄以流放之名送出京师。七殿下接到奏疏后震怒无比,令下官等即刻请苏大人回宫,殿下要亲自细审此事。”
第114章 一一四章
苏晋一听这话, 便知道自己被设计了。
偏生她的户籍确实记在杞州苏府名下,倘若苏宛当真搬出她的官品为人求情, 导致无辜的人获罪,说她以权谋私并不为过。
事已至此, 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晋将手里卷宗递还给都察院小吏, 与柳朝明一揖作别,随刑部的人回宫里去了。
都察院小吏对柳朝明道:“大人, 七殿下早对苏大人心存不满, 此案又证据确凿,难以辩驳, 七殿下必定往重了罚。苏大人此去凶多吉少,小的可要即刻去镇抚司请卫大人?”
柳朝明沉默一下, 道:“不必。”
眼下内忧外患,各地都在整军, 好在朝纲尚存,任凭宫中派系斗得你死我活,天下大事好歹有人做主。倘若在这个时候让锦衣卫与羽林卫正面冲突, 朝政陷入乱局,外头那些敌寇匪贼趁火打劫,头一个遭殃的便是百姓。
柳朝明面色森冷,说道:“你即刻回宫, 看他们要将苏时雨带往何处, 找人拖住了。”
小吏称是, 又问:“那大人呢?”
“本官去一趟文远侯府。”
柳朝明知道,要救苏晋只有一个法子,证明苏家小妹上京一事苏晋并不知情,是故她抬出兄长官品来求情,也并非苏晋授意。
早年苏家老爷承谢煦,齐帛远之恩,与他二人多有来往,因此文远侯那里应当留有与苏府老爷的来往信函。
酉时已过,雨水渐收,苏晋回到宫中,由几名羽林卫领着,往奉天殿而去。
朱沢微已在奉天殿内等她了,见她进来,看了曾友谅一眼,待羽林卫将殿门合上,曾友谅便道:“苏御史,兵部有人状告你以权谋私,为太仆寺邱使丞掩盖罪行,现已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苏晋心知朱沢微是打定主意整治自己,分辩虽无意,也只能周旋一时是一时,于是道:“曾大人是吏部尚书,便是有人状告本官,也不该由您来审,当由都察院或刑部问责,大理寺复核,圣上定夺。”
“苏御史此言差矣。”朱沢微漫不经心道,“朝中已无刑部尚书,柳昀是你的堂官,张石山于你有师恩,他二人都当避嫌。你身为御史,知法犯法,教唆家中小妹仗势欺人,人人得而诛之,你却还要在此跟本王论该由谁来审你,岂不多此一举?”
苏晋道:“七殿下既要问罪,想必已查过此案,该知臣离家十年之久,与家中人少有往来,也不过是去年家父过世时去过一封家书,并不知家中小妹上京,何来教唆纵容,何来以权谋私?”
朱沢微道:“苏御史能说会道,本王不欲与你争辩,且此案人证据在,已容不得你抵赖。”他说着,让羽林卫将苏晋的家书,苏宛的名帖,以及太仆寺卿的证词一并呈于殿上,续道,“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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