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万贞看到这种景象,心都凉了一半,再问守正殿的癞头童子,才知道守静老道出去给人治符了,要下午才回来。万贞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叹了口气,道:“看样子要下雨,咱们再等会儿,权当避雨了。”
癞头童子腿脚不灵便,见客人要留,便开请他们在侧殿坐下,自去开炉子烧水泡茶。万贞心有不忍,摸了几颗银豆子给他,道:“小师傅,这是我们添的香火。茶却不用了,我只喝水,至于吃喝,我这两个弟弟外面买就是了……请问一下你们这观里避不避荤腥?”
那童子连忙回答:“清风观是正一派,火居的。只要施主心敬祖师,饮食尽可随意。”
小福他们把酒食买回来,指头大的雨点也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了。万贞站在廊下望着大雨皱眉,忽一眼看到院前的马车,猛然想起车里还有个人,连忙唤人把人抬下来。
车上那醉酒的少年娇生惯养,醉酒时被人拖上拖下也就算了。此时睡完了一觉,稍稍清醒,被两名军余粗手大脚的翻来翻去,顿时怒斥:“你们干什么?”
万贞怕这公子哥闹,只得出声安抚:“下大雨,我们怕你淋湿,把你抬出来呢!你怎么样?”
少年见到她,脸色稍缓了下来,揉揉脑袋抱怨:“我说你也不叫个精细点的人来服侍,这两个粗汉手重得很,痛死小爷了!”
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摆架子,万贞也是服了:“小爷哟!你好端端的跑出来跟街上的闲汉瞎混,没你说的这两名粗汉相助,你现在八成都被绑票啦!你还抱怨人家服侍不精细,也是醉了!”
少年总算意识到了身处的环境,哼道:“小爷本来就是醉了!”
万贞就着癞头童子烧的开水,给那少年倒了杯劣茶,问他:“怎么样?要不喝点茶水?”
少年酒醒口渴,赶紧接过茶杯喝了杯茶,过了会儿回过味来,又呸道:“好苦,这是什么劣茶,你也拿来糊弄我!”
万贞想呵呵他一脸:“这时候来嫌茶劣了?难道你刚才喝的酒很好?”
少年脸一沉,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怒哼一声,不说话了。
万贞于他无所求,又不准备与他深交,对他这点小脾气只当没有看到,摸出刚才换回来的零碎放在桌上,道:“这是我从那帮闲汉手里换回来的,看看丢了什么没有,丢了的话自己去找。”
少年一怔,见她想走,连忙问:“你去哪?”
万贞略带嘲讽地说:“小爷,您这脾气哪个吃得消?跟您坐在一起,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少年牵着不走打了倒退,受了嘲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哼哼唧唧的说:“好了!刚才算我不对,不该迁怒。”
万贞本想再讽刺他几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摇了摇头,道:“我让人给你打盆水进来洗漱。”
癞头童子腿脚不便,日常事务却做得手熟,很快端了盆水过来。
万贞退出屋外,站在廊下避嫌。暴雨倾盆,打得三清殿左侧一株海棠果树直往下翻腰,几枝带着果子的长枝都坠到屋檐下来了。
小福见万贞避在外面,有些奇怪的问:“贞姐姐,你不陪里面那位爷说话?”
万贞一笑,道:“我们和那位爷身份天差地别,偶然遇上了帮一把没什么,深交却是没必要。”
少年身上那块喜上梅梢的玉佩晶莹剔透,上结着金珠玉片,下悬攒心花络,精致非凡。街面上混的闲汉不能确定真假,万贞他们却是受过分辨服饰行礼教导的人,自然明白能用上这种规制的饰品的人,少说也得是公侯勋爵。
宫女宦官都是内侍,按规制内廷外朝不能私下结交,以免危害宫廷安全。万贞的话小福深以为然,叹道:“说的也是,让人知道了麻烦。”
少年在屋里梳洗完毕,探头出来找人,听到他们的话,顿时不高兴了,隔着窗户指责:“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万贞皱眉问:“我又怎样了?”
少年道:“你既然把我带来了这里,姑且算是你请我客了吧!天底下哪里有请了客人,却又嫌麻烦,把客人晾着不理的?”
万贞无奈道:“小爷,我只是不忍心你在闲汉手里吃亏,顺手帮你一把。至于来这里,那是因为突然下雨,我们没法冒雨回去,只能借地方歇脚,怎么能算我做主请客呢!”
第三十二章 花棚听雨闲话
少年出身高贵,自小受的拘束又少,加上年轻气盛,心气之高傲着实要远超同龄人,万贞的话又让他生气了:“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多少公子王孙想请小爷赴宴,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赏的清歌妙舞,小爷都不爱搭理!你把小爷带到这么个破败荒凉的道观里,劣茶糠饭的,竟然都不舍得请小爷一遭!”
少年振振有词,万贞简直吐血,对比起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来说,她已经算是牙尖嘴利,很能说话了。但面对这少年,竟然每每还有掩面无语之感,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简直是撞上了活祖宗!”
她是真觉得这少年麻烦得很,吐槽一句,不想理他了。
少年又喊了她两句,见她不应,便自己走了出来,示意小福他们让到一边去:“哎,你至于吗?我就是开个玩笑,逗逗你!”
万贞不止没放松,反而更愁了,叹气:“小爷,你是开玩笑,我可经不起啊!”
少年奇道:“你这人胆子大得很,怎么会经不起?”
万贞微微摇头,不想说话。
少年也沉默了一下,过了会儿,突然正色道:“虽说我没告诉过你我是谁,但我的身份对你来说,是足以影响前程的,我相信你肯定也能看出来!照理说,我们既然因缘巧合相识,你怎么也应该想办法和我走近些,以谋些好处。这样做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至于因此瞧不起你,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想?”
这少年真是每有出人意料之处,万贞被他的大白话噎得哽了一下,索性也明白的道:“我们只是偶然相逢,本着为善之心互相帮助一下对方,提身份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至于能从你身上得到多少好处,我也压根就不想知道!”
少年脸色微变,问:“为什么?”
万贞看了他一眼,反问:“你想听真话假话?”
少年想了想,问:“假话是什么?”
万贞回答:“小爷你天潢贵胄,威仪自生,小人物只能远望遥拜,不敢高攀。”
少年嗤笑一声,道:“果然假!我的身份连妻子都不大看得起,还说什么威仪自生!”
他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万贞只当没听到,道:“真话就是……小爷,我在宫里当差侍奉主子,已经够累了,出宫就是图个轻松快活!在外面偶遇一个能说几句话的人,还惦记着去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从里面弄好处,累不累?”
少年一呆,道:“你倒是坦白得很!”
万贞摊开双手,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晦,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看这少年不再生气,又直白了当的补了一句:“再说了,就小爷您这脾气,我离你远远地,只当你是个能说话的对象,可能还不错;真要去攀附着弄好处,我怕我高枝没攀着,先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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