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2)
万贞最初因为与周贵妃的特殊机遇,而有过交朋友的心思,肯劝她收敛脾气。奈何周贵妃的性子是不听人劝的,双方脾气不合,有过的交情自然消退,各自守了身份地位,不再深交。
这十几年来万贞对周贵妃几无感情可言,即使偶尔替她打算,也不过是碍于她是太子生母,共荣共损,不得不为而已。
周贵妃智短,难以分辨人的假意,但却看得到万贞对儿子尽力维护,无所不为的真心。再想想自己与万贞早年的机缘,却是真心想将她笼到手下来用。眼看万贞装聋作哑,索性明白地道:“贞儿,你与我母子一荣俱荣,实话说罢。钱氏无子目眇,有失国体,本宫探过母后的意思。只要外朝有奏请废后的章表,请母后用印,母后是不会拒绝的。”
周贵妃对后位有野心,满宫的人都知道。可她的野心已经推进到说动孙太后不反对的这一步,却是谁也没有想到!
敢情今年的这个春季,皇帝借着带皇后和诸妃赏春闲居的机会,用了她来诱石彪入关,用了太子来封锁两关,调动武将;而周贵妃独自留在紫禁城侍奉太后的机会,也没有闲着。
周贵妃这些日子,一直盛意拳拳的劝万贞跟她走,大约觉得她在后宫做的铺垫已经够多了,想找人帮着她从前朝上奏折吧?周贵妃没有直接接触外臣的机会,只有万贞和东宫的属臣有来往,通过万贞联系朝臣上废后的奏折,远比近侍宦官在皇帝那里说嘴有用。
万贞目瞪口呆:“娘娘,皇娘与皇爷结发夫妻,又有南宫共苦之情,您怎会异想天开,意图废后?”
周贵妃忿忿不平的道:“皇爷与她固然结发夫妻,可本宫一样是‘选三’出身;皇爷被困南宫,本宫一样冒险入内侍奉!何况本宫为皇爷生儿育女,贵为太子生母,论宠、论功、论位份,本宫哪一点比不得她?凭什么她眇目无子,还占据后位?”
万贞怒极:“娘娘,您这是要用太子的前程,来换您一时的畅快吗?”
周贵妃急道:“什么叫用太子的前程来换本宫一时畅快?本宫若是为后,皇儿既长且嫡,万氏和见潾再也休想有半点机会,岂不比现在位置稳固?”
“您错了,殿下的位置想要稳固,不在于您争不争,在于皇娘的养子情分有多少。只要皇娘心中爱重殿下过于二皇子,以长子身份已经足以稳踞东宫,不需谋嫡。”
关系到太子的前程,由不得她着急说实话:“娘娘,我知道您心中不平。然而这世间唯有感情……那是无法争夺的东西。您还是莫争这一时闲气,咱们放眼将来,好吗?”
周贵妃多年来在丈夫心中越争感情越薄,心中的痛苦与嫉妒,实在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怒声道:“你只会叫我看将来!可你想让我看什么时候的将来?是我这一生样样都屈居于她之下的将来吗?我不甘心!”
求爱而不得的痛苦,万贞也没有办法替她开解,只能低头不语。周贵妃却不肯放过她,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的道:“贞儿,别人没有办法。但是,你一定是有办法的!算我求你,帮帮我!”
万贞万万没有想到周贵妃的偏执已经到了这一步,顿时毛骨悚然,连连退后,摇头:“娘娘,奴实在没有这样的本事……您是做母亲的人,还请多念念殿下的难处,好吗?”
周贵妃看着她,慢慢地松开手,轻声问:“贞儿,你是打定主意,不肯为本宫效力了?”
万贞苦笑:“娘娘,奴都已经向太后娘娘请辞,不日就要远行了。”
周贵妃冷冷一笑,没再说话。
车中一片沉默,直到车驾停在郕王府前,两人下车才改了神态,带笑进了王府。
郕王妃的性情刚烈,自有一股胸怀磊落、俯仰无愧而生的傲骨。虽然家中刚被皇帝派的内侍搜了一遍,但她出来迎接太子和周贵妃时,虽然神色带着悲愤,却不见惊惶。
万贞本想劝一劝郕王妃,但见到她的神态,却自然的收了心思:这样的女子,活在世间,自然有她的气节,不因世俗摧折而变化。若是真正支持她,那便不要去劝她“更改”,而是默默地解决她的经济困难,让她仍然一直保有这股白雪玉壁般的清傲。
太子与万贞多年相伴,见她不说话,想了一想,便也懂了她的心意,在周贵妃劝王妃时将话题引开,只问两个堂妹的近况。郕王妃连皇帝都无惧得罪,自然不是肯听“劝”的人,只是周贵妃一片好心,她不好给脸色看而已。
太子能明白她的心意,将周贵妃的话题引开,郕王妃心中很是感激,不仅叫了两个女儿出来,细细地和太子、周贵妃叙家礼,还命总管陈表备宴留宾。太子和周贵妃为给王妃和两位郡主撑腰,也特意逗留到了傍晚,参加王府家宴。
王府家宴,太子、贵妃、王妃、两位郡主有座,万贞和王纶却只能在旁边侍奉太子用膳。太子不舍得万贞吃苦,连忙道:“万侍下去用膳吧,孤这里有大伴和覃包候着呢,用不着你。”
周贵妃见状也对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夏时道:“大伴也下去吧!本宫和王妃说话,有女官侍奉就可以了。”
郕王妃知道万贞和夏时是这母子俩真正的心腹,轻慢不得,本想叫身边的大太监也下去陪客。奈何王府今天受了一遭罪,人心惶惶,管事的陈表怕自己不跟着家宴出错,便笑道:“奴婢还要照应宴席,不敢离开。万侍与夏公公都不算外人,不如让娘娘身边的蒲女官到偏殿陪客?”
夏时连忙道:“奴婢和万侍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能得王妃宽宏赏口饭吃就不错了,如何敢惊扰主人家的宴席安排?蒲女官也快止步,您这样客气,咱家和万侍都不知该坐该站了。”
这太监说话实在漂亮,郕王妃也被他哄得笑了笑,让人引了他和万贞到偏殿就坐吃饭。
万贞刚刚与周贵妃不欢而散,夏时看在眼里,此时两人坐一桌吃饭,便特意来给万贞敬酒,笑道:“万侍,娘娘着急的时候连皇爷也要气两句,并非存心。咱们做奴婢的,万万不可记恨哪。”
万贞失笑:“公公说的哪里话,主君发落两句,只怪臣属办事不利,不能上慰主心,如何能记恨娘娘?”
夏时松了口气,连忙道:“万侍言之有理。说来娘娘与殿下母子休戚相关,共荣共损,咱们做下属的,平日也该多多来往。”
万贞略有些无奈地道:“公公客气了,其实我已经向太后娘娘请辞东宫侍长之职,以后与公公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多。”
夏时笑道:“万侍再请辞离宫,也是自幼护持殿下长大的有功之臣。十几年相伴的情分,又岂会因为一时忌讳断绝?说不得以后风平浪静,殿下还要召您回来。”
万贞刚才已经得罪了周贵妃,如今夏时殷勤说合敬酒,她也不好冷着脸,只得举杯回敬。
正殿的郕王妃感念太子和周贵妃赶来为自己撑腰的情义,虽然近年来静心向佛,不爱问俗世,此时也尽心招待这母子俩。
陈表里外忙碌照应,眼看宾主相欢,正想觑个空儿歇口气,忽见自己的小徒弟面带急色的走了进来,知道必是有事,赶紧微微俯首细听。小宦官说了几句,陈表听得惊疑不定,忽一眼与太子目光相对,再看到旁边的周贵妃,陡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顿时心胆俱裂,顾不得殿中的欢宴,一个箭步往外直冲。
第一百六十章 此情生死不离
陈表近年来是郕王府内外事务的大总管,日常行事稳重,被郕王妃倚为腹心。他这冲出去的举动突兀,虽然正殿的宴席有伎师奏乐,遮住了响动,但却仍然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太子不知道陈表为什么会如此惊惶,但他临去前的那个眼神和表情,却让他心中一跳,下意识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郕王妃正和周贵妃说话,没留意这边的动静,茫然的抬头问:“怎么了?”
太子一指刚才对陈表附耳说话的小宦官,道:“不知他刚才回报了什么大事,陈伴伴面无人色的赶出去了!”
那小宦官被太子一指,目光在周贵妃身上打了个转,也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
太子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来,忍不住一顿银箸,喝道:“说!”
郕王妃不明所以,但她平生以行事皎洁自许,事情发生在她府上,她又怎能不逼着手下说个明白,也皱眉怒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鬼鬼祟祟的成什么样子?快说!”
小宦官满额大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方才夏公公手下的小徒弟接应送往偏殿的酒食,奴婢不合看见……那小公公偷偷……往酒食里兑了些……粉末……”
太子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茫然的转头来看周贵妃。
周贵妃满面通红,被儿子呆滞的目光一望,竟然不敢抬头,只是握紧了案几边沿,咬牙不语。太子顿时明白了,刹时间冷透心腑,喃喃地道:“您要……杀她……您竟然……”
他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赶过去,但此时心魂皆散,这一手竟然撑在了菜肴上,将上面的杯盏扫了下来,就这样踩着汤水狼籍往外狂奔。
万贞盛情难却,受了夏时两杯酒。但她心中有事,实在没有喝酒的兴致,喝了这两杯便无论他怎么劝,都不肯再饮,只挟了菜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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