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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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什么的,最讨厌了。

“呦,他六宝舅,这秋收忙碌碌的还有空出来赶马车呢,这是去哪儿?进城不?捎我一段。”

凌茴正咬糕点的小嘴蓦然一停,这隔着车幔都能嗅到的酸巴味儿,不是她大姑姑又是谁,难怪刚刚娘亲火急火燎的催他们出门,看来早知道姑姑今天来,真是无巧不成书,正撞一块了,尴了个尬。

外面搭话的正是凌家二房长女,她嫡嫡亲的大姑姑凌春玉,大姑姑十年前嫁给了教书匠,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在乡下是这么个理,白白占个男人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把子力气干农活,也看不起干农活的,满口之乎者也圣贤之言,天下人皆下等,唯有他清高。一张刻薄的嘴把凌家上上下下都得罪净了,谁见了她大姑一家都想绕道走。

“不巧了,大姑奶奶,不进城,这马才套了车,老太爷吩咐多拉出来遛遛,省得用得着的时候抓瞎。”六宝叔略带歉意的回道。

凌茴心里默默地想,不将她太爷爷搬出来,今天恐怕是甭想进城了,大姑姑的缠功是一等一的好。

“真有那闲心。”凌春玉讪讪的讥讽道。

凌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秋收都快结束了,什么闲不闲的。大姑姑这次来,不用想,肯定是过来打秋风的。人和物一样也跑不了。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凌家有良田千亩,家里光是长工就养了六个,两个粗使妈妈,一个武师傅,根本吃花不愁,可偏偏缺个读书人。镇里另一富户张家,出了个举人出了个状元,张状元一路官运亨通坐到了山东知府的位置,在这北水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把凌家老太爷给馋坏了,老太爷指天跺地的发誓,怎么也得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可惜他自己,他儿子,他孙子们都不是这块料,族里读书最厉害的是凌茴的父亲凌鉴,也才将将中了秀才,再然后就没然后了。依着老太爷对读书人的一腔执念,在儿女,甚至孙子孙女的亲事上都有很大的影响。

凌春玉的亲事是老太爷亲自拍板的,凌春玉过不好,老太爷心里也不是不愧疚。所以,才一次次容着凌春玉瞎闹腾,要人借人,要物给物,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准了。只一样,别打马的主意。

刚刚凌春玉借口要上车,六宝叔可不敢让她上来,凌春玉这屁股一沾上马车,得了,这马车就是她的了,老太爷喜欢读书人不假,但老太爷更爱马啊,视马如命,马就是他的底线,凌春玉又是个没眼力价的,没得惹老太爷不痛快,何苦来。

这厢六宝叔打发了凌春玉,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由一阵畅快,出了镇子便将马车赶得飞快,将凌茴颠的有些犯困。柳青阳见状忙将小毯子抖开,将她包裹起来。

青绸大马车行了约半个时辰,忽然降了速度,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竟然停了下来。凌茴忽悠忽悠的黑天梦乡随之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显然还在状况外。

六宝叔低呵一声,朝车内提醒道:“樱丫头,六宝叔带你去拜一拜佛。”

佛?这荒郊野外的,什么佛?

☆、第二章

凌茴小胖爪子掀起窗幔的一角,朝外张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十丈外的那棵大柳树下,正襟危坐在竹椅上的白胡子老头,这人不是张举人是谁?

依张举人的声望,凡是知道他这道号的,见了,骑马的下马,乘轿的下轿,坐车的下车,走过去,请个安,问个好,讨个巧,在张举人面前露个脸,以后有甚难办的事,只管去找张举人,比找县太爷好使,镇上的人都认这一门,谁叫张举人有个做山东知府的哥哥呢,就是县太爷也得卖他张举人几分面子。

这张举人,名岱岩,年过半百,身形颀长,很有几分富态,因幼时出过麻疹,落了一脸的麻子,又在家中排行第三,人们提起张举人都称其为麻三爷,当面可不敢这么叫,只得尊呼一声三爷。

凌茴见了这尊佛,也丝毫不敢犹豫,连忙掏出一方丝帕子,从食屉里挑出三块桂花糕包好,便由着表哥将她抱出去。

六宝叔走在前面,恭恭敬敬的问了安,凌茴探出小脑袋,咧嘴冲麻三爷一笑:“三爷爷好,三爷爷吃桂花糕。”说着便挣扎着从柳青阳的怀抱里下来,小手讨好般的向前凑过去。麻三爷闻声,将手中的书抖了抖,随手放到旁边的小几子上,抬眼一觑:“哦,是凌家丫头啊。”

麻三爷心下不禁感叹,世人或真或假或老或少的,都尊他一声三爷,这豆丁大的丫头倒偏多加个爷字,也没什么不对,他与这丫头的爷爷平辈论交。只是除了自家小辈,樱丫头还是头一份这么称呼他的。

“可甜的桂花糕了,三爷爷吃。”

麻三爷望着凌茴忍痛割爱的小模样,心里不觉亲近几分,便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便当真拿起一块桂花糕作势要吃。凌茴真真的瞧着,心道:你这老爷爷快吃啊,难道看不出来我在卖力的讨好你吗?

旁边的官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有差事的官爷要过来了。一般说,这种情况平民自当回避,六宝叔几个紧张无措的看着麻三爷的脸色行事,麻三爷一口咬掉桂花糕的一角,从容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

你当渤海郡沧州北水镇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在大尚之北境,地广人稀,严冬苦寒,自来便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被驱逐到这里的犯人能是什么好相与的,自古都说渤海郡多慷慨悲歌之士,沧州更是民风雄悍,人人好武,多少武状元尽出沧州之地。不好武不行啊,沧州的儿郎要想保住妻儿平安,必须得习武,起码,比这些流放过来的犯人要厉害,犯人,哪个不是穷凶极恶的。

行差的官爷见快到了北水镇,也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入秋有段时日了,秋高气爽不假,可这大晌午的也燥的不行,见柳树下坐着人,不禁想上前讨口茶水解解渴。

两个官爷骑马拿绳子拖拽着五个犯人,一路尘土飞扬的扑过来,不过来不知道,过来一瞧猛的吓了一跳,怎么就遇见麻三爷这尊佛。这两个官爷与麻三爷都是相熟的,忙向前问了好,伺候在麻三爷旁的小厮给两位官爷斟了茶。

“二位官爷,这一路倒是辛苦了。”麻三爷打眼瞧了瞧后面的五个犯人。

“为官家办事,不敢道苦。”两位官爷客客气气的回话,言罢,朝后招了招手,“哎,我说你们几个,别这么没眼色,向前跪一跪三爷,说不定这一身的重罪就此免了。”

犯人们将信将疑的左右看了看,反应过来忙向前跪趴在地上求饶。麻三爷略略看了犯人几眼,都犯了什么罪?因家里贫困出来抢劫的,在京中不小心得罪贵人的,五花八门的罪过不一而足。

麻三爷听了点点头道:“嗯,都不是什么大事,起来吧。”犯人们惊慌的不敢抬头,依旧跪着,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三爷,您可有看得上眼的?”官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麻三爷没有答话,眼睛不自觉的飘向不远处,五个犯人有四个来求饶,剩一个在原地躺着没有动弹,凌茴的目光随麻三爷瞅的方向顺了过去,定睛一瞧,顿时心跳如鼓。

“三爷,那个……”官爷面有为难的摇了摇头道,“那位的罪名是谋害皇嗣,因家中地位实在是显赫至极,当今圣上顾忌一二,只轻判了流放的罪名,那孩子自己也是个没福分的,途中旧疾发作,医药不得,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官爷这一番话听得凌茴心脏一阵猛跳,当即迈着小步子一路颠向那人,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躺在地上的是一名七八岁的男童,身上的囚衣脏破不堪,一头乱发污蓬蓬的,甚至有几绺遮住了半张脸。凌茴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将乱发拨开,一张惨白的小脸露了出来。地上那人似有所感,猛的挣开双眼,凌茴只觉慧目如炬,这双眸子比漫天星辰都要幽深璀璨。凌茴骇然的蹲坐在地上,显然被惊的不轻。

“璎璎……”须臾间,那人微闭了双眼,费力的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几近轻不可闻。

凌茴忍住不理,紧攥着小胖手,连忙跑了回去,这个人,她要定了。犹记得她重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别忘了,买我!

凌茴紧闭了小嘴,乖乖的站在一旁,摆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要哭又忍住不敢,简直委屈至极。麻三爷一看这模样,肯定是那人情况糟糕,便也松了心思。再者,听那官爷刚才的话头,地上那人家世极为显赫,不定什么时候遇到天下大赦就又成金凤凰了,这种人少惹为妙。

凌茴砸了砸嘴道:“好可怜,表哥,你给他看一下嘛?”

柳青阳面上有些犹疑,莫不定这小表妹想干嘛,他这小表妹性子最是松散,向来自己的事都懒得操心,更甭提别人的闲事了。

麻三爷本来就是玲珑心思的人物,听凌茴这么一说,便知道了这丫头的心思,罢了,自己还能和个孩子争人不成?!他们张家又不缺伺候的人,没得显得小家子气,这么一想,麻三爷当即便吩咐道:“柳家小子,去看看吧,好歹是条人命。”

柳青阳过去号了脉便过来回话道:“是从胎里带来的弱症,治不好的,身子骨自小便不成,长大了也不结实,不是长寿相。”

凌茴闻言一愣,心道:可不是嘛,上辈子自己十三岁时把他从街市上把他买回去的,自己死的时候也才十八。哥哥比她大四岁,自己死后十五年哥哥便随着去了,不到四十岁,可不是不长命么。凌茴想到这里便有些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上一世遇见哥哥的时候,因为娘亲的缘故,柳家和凌家早已失和多时,甚少来往,后来外祖父带着二姨母一家迁往济州,更是断了来往,记得那时哥哥的身子便不结实,缺医少药的。也一直没有看过,不曾想竟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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