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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杯茶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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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去探问。

「听说前面今日有神明出巡的节目以及佈施大会。」燕亭十八骑探问的人回来后说。

此时朔风野大,燕亭十八骑的人却是挟武自恃,进入那排风登高掛街上其中最大的一家店铺。

那是一家很大的餐食店。

桌上却摆着丰盛的筵席满满,从北地最好吃的各色饺子,到江南的「江南春」中最好吃的各式酱肘子、冰糖鸭、冰煨雪莲子、江南醉鸡、宋嫂鱼、锦绣狮子头、香烧什锦烧豆腐等等,在他们以银针验出无毒之后,十八人因赶路已疲惫,腹内正飢肠轆轆,因此多人不由得吃将起来。

却在这个时候,却有几名蒙面的白衣人破门而入,手上就执着餐食店瓦簷下掛着的那几展风灯,风灯一旋,却有一阵悽悽惨惨的幽风顺之而起,那风灯在他们的手上,也瞬时成为杀人的利器。

「吃吧,吃饱了好上路。」那些蒙面白衣人中领头的人笑着说,声音飘忽如一缕烟。

「不吃就吃不到了,因为明年此时就是你们的忌日。」一个白布蒙面人冷冷的说。

燕亭十八骑有人才刚要提剑,却发现全身已无力气。

其中有用食餐点的,只觉腹中如火烧一般,只能紧紧抱住肚腹。

那风灯只是一闪,这些用食餐点的人已无鼻息。

其中那些未用食餐点的,却也觉全身似虚脱无力。

「在你们进入这条长街之时,店舗下的各盏风灯,里面已装有我独门自製的『燃灯毒烟』,无色无味也见不到,所以当然你们自寻死路而无法察觉,根本不用我吹灰之力。」那些白衣人中的首领大笑着说。

「慢着,你们别高兴太早,还有我们呢。」燕亭十八骑里面的狂刀刘三和刘四嚷着。「咦?你们两人居然不食餐点,也一直用内功呼吸?」白衣蒙面人中有人诧异。

「是的。」那两人说:「莫忘了,江湖里,无论到任何地方,我们燕亭十八骑中总会有人留心提防。」说时狂刀横向白衣人过来。

霎时白衣蒙面人的领首,突如狂风旋身身躯急转直下,她已然脱去了那层白衣外罩,露出美好的身形和绝色的面容。

居然是姝丽美好的好女子一名,墨发如云,鼻如悬胆,眼如灿星。

「江湖上居然有如是丽人!」狂刀刘三和刘四一时迷眼傻愣。

但见那丽人她春葱似的玉手,手上也擎了一盏风灯。

那丽人只是浅浅的一笑。

她手上的风灯,此时居然放出一阵浅青色的烟,朝向那两名狂刀之眼喷洒而来。

「你是谁?居然用这种诡计来骗我们?留下名号。」燕亭十八骑之中,最后一位在捧住眼睛哀号倒地之前,问出这么一句话。

「留下名号有什么用?因为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回答他的,只是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然后是绝色丽人似是回答又似是朗诗般清清淡淡的声音:「好吧,我这就说: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唸诗的声音是如此温婉又多娇。

那名最后死去的燕亭十八骑之一,眼睛突然圆睁,口中道出最后三个字:「柳明月?」

那名绝色女子微笑,手上缓缓放下方才旋转的风灯。

在此之后,柳明月的师兄燕小楼方才惊骇的赶到现场,他惊见燕亭十八骑的断首残尸,声嘶力竭的询问没有任何表情的师妹柳明月:「我问你,燕和亭,是哪里招惹九天之上的明月,竟至翻江倒海,招致他们家家离人泪?」

「没有理由。诗日我本将心望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况且长沟流月去无声,纵翻九天之云,也该时时惊起惊涛拍岸一较高下。这不过一段江湖功名而已,何必在乎?」柳明月一脸漠然和平常。

「就为了如此?你,真是没有人心人性。」燕小楼大受刺激,因为燕亭十八骑是赫赫有名正派的名门,济弱扶倾时有所闻,且不结党营私,颇受江湖尊崇。

「人心?有人心的话,也早就给狗吃了。师兄,我劝你,江湖是争强斗胜之地,如果不狠你就没有前途,如果你心软,你就成不了气候。燕亭十八骑的征服之誉,我主要也是想分一半给你,如果我们师兄妹战战皆赢,迟早成为武林霸主,共创江湖荣耀。」柳明月冷冷的说。

「侠字不是这样的!我不稀罕。」燕小楼扭头就走,为此与师妹沉默冷战了数月。

而几年后,他却如柳明月所料,一代大侠,竟因「魔教千灯引」中邪而就此暴毙。

他暴毙之后,据说柳明月嫁了一位身价极高的江湖英豪,江湖从此没有了她的消息,大家都盛传她退隐了。

春雨却是一个美丽却短暂的名字。

江湖上只传说春雨是一名身世神祕的美丽女子,江湖盛传:盛世美顏也只有她和柳明月能一较高下,后来则全都没有讯息。

一阵阴幽的惨惨烟雾飘来,魔教千灯引?魔教千灯引?楚阡陌突然心头一阵震惊。当年江湖大侠燕小楼难不成也遇上了南宫细雪所遭遇的事情?这些事都是魔教邪恶的千灯引符文所引起的吗?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如果燕小楼的中邪死亡和南宫细雪离去有关的话,那南宫细雪危险!

楚阡陌眼前突然浮现出南宫细雪的脸,是那般眉目细緻,气质婉约如画。

其实他一直是深爱南宫细雪的。

虽然是门当户对双方家长决定的亲事,但是他深信,他和南宫细雪都是心甘情愿,而且早于前世已订下今世的駌盟。因为当他第一次看到南宫细雪时,他就被她的美丽飘逸和眉间轻锁的忧愁所吸引。

而南宫细雪初次见到他的情景,他更不能忘记。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他经由南宫青虹的默示,第一次和他订亲的未婚妻见面。

那时屋里没有别人。

楚阡陌走近正坐在偏厅美人靠椅子上看着圆月的南宫细雪。

那时南宫细雪并未回头,听着邻近的脚步声,却似乎没有任何惊讶,犹似沉醉在月亮的晕黄美丽,只是轻轻说道她看月的心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不是吗?」

楚阡陌心想,南宫细雪她大约是当他是吴大总管或是身边婢女小鹃。

他走进她身边,而她却于此时恰好回头。

然而她的脸有着惊讶:「你来了?真的来了?」南宫细雪用那种对他熟悉而又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道。

「是的,我来了」楚阡陌回答。

「真的是你?」南宫细雪居然非常不可置信的问了这句话。

楚阡陌微笑:「为什么问这句话?」

「因为我真的见过你。」南宫细雪眼角朦胧的回答。

楚阡陌又笑:「在梦里?那我俩一样,我在梦里也是见过你的。」

见面的一瞬间他就爱上南宫细雪,的确!她是他自小就想要的女孩子。

楚阡陌不知为何,觉得他与南宫细雪之间早有融融的默契。

于是楚阡陌开始如熟人般的攀谈,而南宫细雪则是安静的听着。

楚阡陌凝视她白皙的脸和秀丽的眉眼,他心中确信他们会是很搭配的一对。

南宫细雪对他并没有陌生,反而是眼神清彻的聆听他的话,再自然的回答,就像他们已认识多年。

他们谈了许久,在话语告一段落的时候,她温柔的低下了头。

他俩相聚的自然情景,就像久别又重逢的好友一样。

楚阡陌知道她就是他所要,他非常开心。

一阵阴森森的大迷雾又迎面而来。

楚阡陌走不出来,只能长叹一声。迷雾包围着他,突然之间,他居然重新回到南宫细雪失踪前的那段时光,他魂魄似乎出窍似的飘在上面空中。

他是飘在上面的空中魂魄,自然一切看得更清楚。

所以他看到那天南宫细雪和他见面的情景,也看到下面的他正聆听着南宫细雪弹奏那首古曲。

楚阡陌在幽幽青色悽惨迷离的烟雾之中,却很清楚听见她歌唱的字词:

「音音音音音,百千江湖行,灯亮能照前,牵衣行引间,执手不别离,儿家且听好,故人重来聚,母恩总相忆,鏤刻这箏曲,停处又重行。」

一阵大烟雾又涌上来,南宫细雪及那天的情景突然又不知为何消失不见。

楚阡陌发现自己站在没人的空旷之地,四周只有天上透到地上的青色烟雾。

他突然间明白这曲子有什么不对,他终是解出来这曲子的谜了!

一首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的古调,应该是旋律近似,但是奇的是每句五音里,南宫细雪居然都弹错了一个音。

怎么恰恰如此巧合?他实在想不懂。

楚千寻看着躺在床上的弟弟,忽然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说:「真奇!我明明记得秀羽居士说这两杯茶如若一起喝,是一定会死的。秀羽居士,你的药极灵性,也是全江湖都知道的。死字现今对楚阡陌也许是一种解脱,因为他钟爱的那个人,此时不知沦落于何人之手?对他来说,这种痛也许如一片片切去他身上肉般痛苦的凌迟,此时候如果再加上他的执着,现今死去也许无异是他最好的解脱。」

秀羽居士眼中有一小簇跳动的火苗闪过,他低声的说:「想忘而不能忘,想寻而不能寻,楚阡陌他自己的无奈和衝突,不是形同早就判他自己死刑了?我的药只个引子,引路而已。但照目前看起来,他以前应有服过地山白莲这般的抗毒之药,每能解掉如同今日药物的致死毒性,不是全部也至少一半。那等难得的地山白莲,也许是他母亲自小给他吃下的。楚千寻,你说是吗?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怎么服我的茶都不会死。两杯茶一起饮下的结果,只是扩大他在寻跡过程的回想,和加深以往痛苦的追寻。」

楚千寻居然哈哈大笑:「秀羽居士,你说的真是有趣。但是你也知道,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秀羽居士居然也含笑说道:「楚千寻,你委实用心良苦。但我的药只是个引子,那么依照你的解释来说,『魔教千灯引』,又何尝不能说是引子?」

「有道理。然而招魔中邪的人,就像被勾走魂魄,身上已没有魂魄,两眼空洞,早就失去了自己,只知直直随灯向前,一路跟随着千灯引的符文。女子还变得力大无穷、武功高强,还对付一向在家保护她的家丁,证明南宫细雪已经连家中人都变得不认识。这等无灵无心的做法,已经不是昔日我认识的南宫细雪做得出来,这点我敢下保证。」楚千寻沉重说明,最后是一声叹息。

「说不定她私下练有武功。」秀羽居士一旁凝神细思。

「南宫青虹并没有让她练武,而且他们刚订亲时,我曾经一旁不经意的测试过,她是真的不会武功。」楚千寻郑重的说道。

「说不定这几年有高人偷偷传授,并把内功移转给她啊?」秀羽居士不服气的回嘴。

「那更不可能!因为南宫青虹一向看守的紧!况且哪位江湖高手肯将内功移转给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啊?高深内功的修为一向是高手的秘宝。」楚千寻说道。

「好吧,那我确定,她的确是中邪了。」秀羽居士说。

「「除了中邪,那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有一个不能不离去的重要原因。」旁边还未发一语的碧寧居士,此时突然灵感涌现。

大家全愣住了。

良久,楚千寻才开口转换话题:「楚阡陌要睡上几日,方能醒转?」他望向秀羽居士。

「三日。这三日,该忘的他忘不掉,该想起来的记忆他会想起来,也全部在他甦醒之时都带回来。」秀羽居士低声回答。

楚阡陌仍见得自己走在不知哪里的迷雾中。

迷迷茫茫的大烟雾又飘了过来,又犹如方才般全面笼罩了他。

楚阡陌感觉这次的迷雾是灰濛濛的,那种很黯淡的灰。

雾稍微散了之后,他另又清楚看见了那天南宫细雪失踪之前,正微笑拿给他看她笔墨正酣的字,然而他却不知为何往桌上不经意一瞥。

他在此时却注意到当日没有留心的事,他看见南宫细雪桌上摆着两枝使用中的笔、两个徽砚、两隻墨。但是为什么她要用双份笔墨去写那幅字?楚阡陌心里也很讶异。

南宫细雪早已是他未婚妻,平常他对她真心相待,有话就聊从不隐瞒。然而就算亲密如此,居然她还隐藏着很多没有说的秘密?

楚阡陌此时无意中发现,心头却是异样的难过:「身边的人难道也不可信?」他心头真的很痛。

情爱真不可信?

「难道我对她平日还不够好吗?」他有被击打了几拳的悲哀:「有时连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平日以为你已经很了解她了,可是奇怪的是到了最后却发现,你们之间存在的,居然还有陌生。」楚阡陌的心头并不好受。到底南宫细雪是他最在乎也打算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他甚至为她连性命也可以牺牲。

一阵青色迷雾又罩了上来,他看见当日的小鹃如记忆中打着灯笼进来书房:「小姐,虽尚有日照,但给公子看书画的话,还是用灯照亮才看的清楚。」小鹃一向贴心,无怪乎南宫细雪也从没把她当下人看,总当她好姐妹一般。是以出事后,小鹃在南宫家比什么人都自责。

当那盏灯拿近照映那幅字的时候,奇的是楚阡陌突然发现,有一些字猛的跳闪一下,可是有的字没有。

「是这样所以她需用双份笔墨?」楚阡陌心头一动,他想再看一次方才灯亮的过程。

说也奇异!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居然眼前一切情景又重来一次,他又看见小鹃打着灯笼进来书房,然后说话,然后有些字一闪一跳的情景又在他眼前重演了一次。

楚阡陌尽力张眼,看清楚书法上会跳亮的字。他发现,这份笔墨写出来的字,居然不知为什么有些字会有些微的特殊跳亮?但都一闪而逝。

也奇的是当他希望情景重来一次,烟雾中一切就真如他期望一般,小鹃又重新走入书房,当日的那段际遇又重新再来一遍。

「君、笠、他、日、相、逢、车、下」楚阡陌喃喃唸着,他拼出来了,就在看了百回重复的情况之后。

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原来身边你一直视为最亲近的人,都暗中藏有你所不知道的秘密。楚阡陌的心好痛,痛到自己都觉得快滴出血来。

什么东西比发现你一直都心系的人隐瞒你更为痛楚?

他的心深深的纠结着。

「咦,君笠?这应该是一个人名吧。」、「就是为了这个人吗?」楚阡陌伤心难过。

他在心痛中仍细细思考:「然而,如是为君笠,一幅字就够了。那首箏曲就显得多馀。而且箏曲的意涵,与这幅字所隐藏的寓意看来并不一致。这到底是为什么?」

「另外,春雨、细雪、小楼、明月等四个名字,依南宫细雪她伤痛的表情来看,确实有相当关联。」楚阡陌又回到那日南宫细雪沏茶前伤痛的景况很多回,所以他看见南宫细雪那种伤痛的眼神,是那样痛到深沉入心,又是那般伤到丝丝入骨。

而他今日的伤痛又何尝不是呢?

楚阡陌清理自己的思绪。

他是知道的,南宫细雪是江湖有名的世家大家闺秀,平日足不出户。

自他们订亲起,他就常去南宫庄主家,所以他知道南宫老爷子对南宫细雪平常都看管得非常紧。

所以连南宫细雪她要弹的箏曲,都是由箏谱老师送到南宫庄主家,交给那位佝僂着背的吴大总管,再由吴大总管交予南宫青虹看过后再转交给小鹃,这才由小鹃那里再转交到南宫细雪的手里。

南宫青虹的确很仔细的看顾南宫细雪。

笔墨宣纸本为平常,上官府一向严密,只向一个固定老舗「七雪斋」购买。

倒是这两种不同的徽墨,却是为何要运用到一张宣纸上?这倒值得推敲,他想。

「事情是理出一些源头了,但接下来的丝线却还很长。长得很。」楚阡陌不由得深深吁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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