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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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看皇上的意思。”张恪道:“天马上亮了,我不能久留二位。你们还是快走吧。”

刘俞仁点点在,跟着章年卿离开。一路上都没有流露出什么。离章府还有两条街的时候,他停下道:“有劳找兄弟帮我把小鱼儿抱出来。今天我就不登门拜访了。”家中长辈去世,七七之内不能登门拜访。

章年卿想了想,道:“刘兄,节哀顺变。”

刘俞仁没有接话,反而问:“昨天来的是皇上?”

章年卿沉默半晌,没有回答。

刘俞仁惨笑,“我知道了。”

第167章

章年卿回府后,冯俏才刚起来,正对着镜子挽鬓。章年卿顺手接过丫鬟的活,替她攒上珠钗。铜镜影影乎乎映出章年卿的脸,冯俏见他神色憔悴,转身道:“怎么一夜未归?”摸摸他脸,“没睡吗?”

“睡了,没睡踏实。”章年卿道,主动解释了句,“昨夜我歇在刑部。”

冯俏抿唇一笑,整理着他的衣襟,嗔怪道:“你瞧你,我又没说什么。不打自招了吧。”章年卿低笑一声,从背后搂着她道:“是该招,昨天我和‘寿哥’同眠一夜。”

冯俏吓了一大跳,有些磕磕绊绊道:“你,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章年卿亲昵的蹭了蹭她鬓发,气定神闲的站直身子。拿了本书倒在床上装大爷,一口气吊的她不上不下。冯俏又不敢催太紧,更不敢流露出关切的神色。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东摸摸,西看看。末了还是挪到章年卿身边,温柔殷勤的替他按太阳穴。

章年卿挪了个舒服的位子,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冯俏望了望天色,眉心焦急的问,“章大人今天不上朝。”旁敲侧击的催促。

“不打紧,今天十五,我沐休。”章年卿淡淡道,眉间微沉,不知为何有些凝重。

“天德哥,你怎么了?”

章年卿坐直身子,道:“刘宗光死了。”

冯俏一愣,“我知道啊。”

章年卿道:“昨天晚上。”

“昨,昨晚吗。”她没有问下去,停下动作,手脚冰凉。章年卿反捉住她的手,紧紧攥着,定定的看着她,“害怕了?”

冯俏有些喘不过气,带着哭音问:“天德哥,我们怎么办。”她强作镇静的问,“皇上那么恨陶外公,有一天轮到我们头上怎么办。”她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泪睫于盈。

章年卿第一次见冯俏这般模样,心底某处柔软狠狠被人撞了下。——冯俏和他的反应竟然一模一样。这就是夫妻么,数十年的相伴,所思所想都一样。

冯俏慌张哽咽道:“还有青鸾,四皇子,四皇子和章家走的这么近……”越想越怕,“我们还要坐以待毙下去吗。”

章年卿指腹拭掉她的眼泪,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道:“我也不想坐以待毙。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又想,打算在韩江的事上大做文章,逼开泰帝先动。给外公赚个大义的名声。”

冯俏怔怔的,仰头望着他,章年卿慢慢道:“之后如何,我还没想好。我想看外公怎么想的。”他含混道:“……要支持谁,还是自己干。我们听外公的。”

冯俏缓缓收住眼泪,在他怀里轻轻点点头。章年卿道:“来,帮我砚墨。我给外公写信。”刮刮她鼻子,牵着她走到书桌前。

章年卿信中没有多说什么,只将刘宗光的死讯说了。详详细细描述了经过,其余只字未谈。写完之后,章年卿却有些犹豫,“真的要寄吗。”

冯俏摇摇头,不敢给他建议,垂首道:“我听你的。”

章年卿再三犹豫,还是下不了决心,将信收在抽屉,闭眼道:“还是想好再寄吧。”

人总是这么心怀侥幸,没到最后一刻,刀没真的落下来。总会庆幸的想,也许我是例外的那个呢。前朝谁谁谁,某某某不就是例外吗。

又或者,陶金海和刘宗光情况不同,皇上未必真的敢这么做,代价代价太大了,权衡利弊都知道他不会。

诸如此类的想法层出不穷,史书的英雄谋反,起义都那么毅然果敢。章年卿想,他终究不是英雄,他只是个普通的凡夫俗子,‘谋反’他不敢,这个决定他下不了。

章年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杨学士在翰林院的夹道上问他,‘你敢编纂《新魏史》吗?’十五岁的少年退了一步,慌慌张张的说怎么可能。

章年卿又把信从抽屉里拿出来,凝目看了许久。信上忽然盖着一只柔夷,顺着胳膊望去,冯俏鼓起勇气道:“天德哥,别看了,不急一时。”她温柔的抚着章年卿的脸,低声道:“刘宗光刚死,我们都太冲动了。冷静一下,过几天再做决定。”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刚毅果断的大英雄,即便冒着天下大不为也能一往直前,像戏台上每个画着花脸的大将军一样。高台之上,万众瞩目。没有一丝缺点,没有一丝遗憾。哪怕偶尔的粗鲁,都成为有意思的优点。

冯俏曾幻想过嫁给这样的大英雄,但也只是想一想罢了。那时她并不明白什么是嫁娶,什么是托付终生。直到她遇见了章年卿,在豆蔻年华时真正开窍前,就遇到她的良人。从三哥到天德哥,懵懂发芽的是一颗无知的少女心。

冯俏离章年卿太近了,近到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所有隐晦的小心思,不为人知的挣扎,她都一一看在眼里。无论章年卿在世人眼里,是如何光芒万丈,万众瞩目,在她这里都没有任何神秘感可言。

但,他依旧是她的英雄。她知道他的肩膀为她扛了多少风雨。每次他拼了命把她挡在背后的时候,她只能望着他的背影默默仰望。

所以冯俏主动开口让章年卿缓一缓,保全他的面子。一个男人最不想的是让人觉得他比女人还优柔寡断。那就她来寡断吧,反正她本来就是姑娘家。

章年卿停下手,缓缓点点头,答应了。

翌日,开泰帝带病上朝,百官立即迫不及待的把刘宗光之死禀告上去,请求严查,重惩罪魁祸首。开泰帝微微一笑,允。

接着便是一番验尸取证,很快真相大白。

开泰帝微微颔首,道:“……刘宗光死于牢中役症,因痨病而死。这便一清二楚了,谭大人是奉朕的旨意去提审宗光的,昨日朕也派礼部侍郎章年卿去刑部看过。如此,诸位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竟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谭宗贤的样子。

群臣立即议论纷纷,有那机灵的立即闭嘴。还有几个老臣,还在拼死挣扎,一定要将谭宗贤拉下来。章年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谭宗贤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在群情激昂,开泰帝皱眉欲发怒的时候。谭宗贤突然站出来,摘下官帽,撩袍跪下,重重磕三个头。抬头,额头上一片污血,他主动认罪道:“提审刘大人本不是臣的职责,是臣邀功心切,恳求皇上让我去刑部。才引出这等瓜田李下之事,事已至此,臣污名难逃,再难担当重任。还请皇上允臣告老还乡,常伴青山绿水,再不问朝堂诸事。”

开泰帝霍的站起来,“你!”指着殿下跪着的谭宗贤,胳膊不住的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怒极,拂袖离去,太监声音尖锐,高声道:“退朝——”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齐声道:“恭送皇上。”

谭宗贤声音暗哑,眼角泪花,嘶哑道:“恭送皇上。”再度叩首。日光倾斜,隔窗照亮谭宗贤半个背影,将他匍匐在地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拖到御前的台阶上,狠狠斩断一截暗影。

这一次,皇上没有再叫他去紫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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