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个承诺?这样的条件固然吸引人,但是石月真的不知道,这个承诺日后是不是真的能作数。
石月长叹一口气,她知道,如今她是不答应也得答应,康熙帝不过就是给她个台阶下,如果是这样,那她还真到不如卖这个人情。
石月缓缓地起身,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没福身就转身离开皓月宫,走到宫门口,她看着宫门口站着的一群人,那些人都是跟着康熙帝来的。
看向恭敬站在一旁的顾问行,石月对着这个康熙帝极为信任的总管太监说:「我要十五人。」
顾问行立刻意会过来,随手点了石月需要的人数,吩咐她们跟着石月走。
另一头,毓庆宫的每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因是毓庆宫的主人,爱新觉罗‧胤礽,把自己关在书房内整整七天不曾用膳,所有人都担心主子有个什么万一,偏偏,胤礽曾下令任何人不准进,所以没人敢开门进去看里面的情况,只能在外面乾着急。
刚开始头几天,李培全还能製造一些作势要开门的动静,引发书房里的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或是砸些东西,虽然消极,但至少确定主子还活着,渐渐的,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小,李培全越来越着急,没事就往皓月宫跑,希望石月能把里头的人劝出来。
谁知,那个太子福晋心肠到硬,饶他说破了嘴,太子福晋连皓月宫都没踏出半步。
虽然德妃只来过一次毓庆宫,之后就再没来过,也从未动身去劝劝过皓月宫的那位,但是却为李培全指了条明路,这让李培全很感动,也知道太子殿下这下有救了。
不由分说,李培全立刻求见康熙皇,向康熙皇稟报太子与太子福晋曾单独谈话,之后便在书房里不出来。
虽然康熙帝听到之后指挥了挥手说了声知道了,但是李培全心理明白,只要康熙帝插手,就一定可以把人给请出来,无论是书房的那位,或是皓月宫的那位。
只是,这六天都过去了,眼看书房里的人都快不行了,怎么皇上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公……公公……」
一旁小太监急促的呼唤,将李培全的思绪来回来。
叫的这般急,让李培全本就鬱闷的心情,更加不顺,本想开口教训小太监出口恶气,没想到小太监一直看着他后边的方向,李培全一脸狐疑的转身一看,远远居然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近。
自太子殿下把自己关进房里后,侧福晋李氏就没少来这里过,但每次也都只是看看太子殿下出来了没,也没打算冒着被怪罪的风险进到里面把太子殿下劝出来。
一瞬间,李培全以为又是侧福晋,但是看久了,心里又觉得不是李氏,因为那个阵仗比李氏还大,李氏身边伺候的人就那几个,不可能有这般大的阵仗。
李培全定睛一看,发现领着这个阵仗,走在最头的是石月,不禁差点热泪盈眶,一看到石月,他心里就有十成十的把握,太子殿下肯定有救了。
石月的手上提着一个竹篮,身后的太监抬着大桌及椅子,宫女拿着一盘盘的佳餚,在远远的地方,石月让他们停下候着,自己往李培全站的地方走近。
不等李培全开口,石月缓缓的开口:「开门!」
听见石月的话,在门边的太监们面面相覷,没人敢开门。
一见救星来了,李培全一扫连日来脸上的抑鬱,挺直腰桿,厉声道:「你们一个个是聋了,没听见福晋的话?把门打开!」
听见李培全的话,太监不敢有半刻耽搁,立刻将门开啟。
书房门一开,霉味、酸味、腐臭味混杂着一块儿,从开啟的们窜出,所有闻到的太监宫女,纷纷反射性的呕吐起来。
李培全毕竟在宫里待久了,他强押着反胃的感觉,镇定的站着,眼尾瞄向一旁的石月。
一看,李培全不自觉瞪大了眼,他虽然忍耐着噁心感,但脸色可想而知,肯定不是难看两个字就能说的尽的。
但是石月,别说眉头了,根本连眼都没眨一下,他不自觉的佩服起石月,也开始理解胤礽为何会对石月这般上心。
眼前的太子福晋,根本是个奇女子。
要说石月是奇女子,其实也不尽然,石月在来之前,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如果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里头的样貌,可想而知,甚至可能会比她所想的还糟,所以石月早就先早一步把自己的鼻子用薰香给薰麻了,现在的她,根本闻到不到任何气味。
不这样做的话,她根本进不到里面。
石月从竹篮拿出一个小香炉,用火摺子把里头的粉末点燃后,将一整个香炉放在门槛边,然后走了进去。
一进到里边,石月不禁皱起眉头,这里面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各种书籍散乱在地,远处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碎片,勉强能看的出来是一些茶碗。
胤礽头发散乱,双眼紧闭,满脸鬍渣,衣衫不整,整个人倚靠着桌脚,坐在地上,身边全是酒罈子和酒盏。
由于七日不进食,导致他现在面黄肌瘦。
看见胤礽这个样子,石月忍不住摇头,难不成他真打算把自己折磨死?
「月儿……」胤礽喃喃的叫着,他本低沉浑厚的嗓音,变得沙哑艰涩。
石月心里一震,她知道这样状态的胤礽,还能有一口气在,全靠他平日有在习武。
他目前的状况根本可以说是奄奄一息,在这种情况下要她进来劝人,可见康熙帝根本是倚仗着她身上的那一点医术。
眼看着早已神智不清的胤礽,嘴里囈语不断,喊出口的都是她的名字,这让石月的心里不停地颤动,她从没想过,短短的几日,胤礽居然在乎她到这种地步。
她是因为自小家逢巨变,以及看了太多未来之事,体会到太多的人生的跌宕,造就她现在这样对一切冷然的性格,但她心并不是铁打的,看着这样的胤礽,她怎么可能不动容?
一瞬间,石月感到自己鼻头酸涩,眼眶蓄满泪水,她轻轻地闭上双眼,慢慢的调匀气息,将自己狂乱的心平復下来。
再怎么动容,不该存在的就是不能存在,她娘亲已经改过一次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真的没有勇气再改变第二次了,因为关乎国运的代价有多大,她已经清楚地明白,而她──给不起。
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后,石月恢復成平常冷然的样子。
她将被拋的老远的木凳子抓来,把竹篮子往上一放,一脸平静地把竹盖子打开,接着伸手从竹篮里拿出一只茶壶,又拿了一只茶碗,从茶壶里倒出黄褐色的液体到茶碗里,然后将茶碗就着胤礽的口,想让他喝下去,但神智不清的胤礽根本喝不下半口,黄褐色的液体全撒了出来。
石月先是确认液体的温度,之后放下茶碗,拿出瓷汤匙,直接撬开胤礽的嘴,接着把茶壶的壶嘴插进他的嘴里,直接用最粗鲁的方式把液体灌入胤礽的嘴里。
这样的举动引得胤礽一阵狂咳,咳的脸都红了。
见胤礽双眼已渐渐有了神采,石月缓缓的福身:「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月儿?」听见石月的声音,胤礽艰难的睁开佈满血丝的双眼:「这是幻影还是真的你?」说完又自嘲的摇头:「肯定是幻影,你巴不得离开,又怎么可能会来。」
石月听到胤礽的自嘲,她的心突然瞬间闪过一个刺痛,彷彿被针刺到一样。
她不动声色拿起茶碗,将手上的茶壶里的液体到进茶碗里,然后递给胤礽,语气依旧平淡:「喝吧!」
在石月把茶碗递过来的瞬间,一股清香窜入鼻尖,胤礽突然就觉得自己浑沌的脑袋,瞬间恢復清醒,他反射性地直接就着茶碗轻咂了一口。
石月本想胤礽接过去喝的,她没想到胤礽居然不仅没接,还直接喝了,感觉就像是她故意亲手餵他喝一样,面对这样亲暱的行为,石月不自觉的有些慌乱,又有些羞,如果胤礽仔细看的话,肯定能看到石月微微发红的耳根。
可惜胤礽现在心思过于混乱,没注意到石月的变化。
他喝了石月端来的茶汤后,感觉有股暖意从丹田往外扩散,胤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慢慢的恢復,脑袋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而他也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你为何会在这里?」这是胤礽恢復神智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话问出口后,胤礽渐渐得想起自己会这么虚弱的原因,也渐渐忆起他们最后的谈话,他静静的看着石月,不发一语。
石月看着胤礽眼神中柔情的像是要滴出水来,这般浓烈又毫不掩饰的的神情,她从没见过也没遇过,一瞬间让石月心慌意乱,心突然又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手一抖,茶碗里的茶汤便有些撒了出来。
转过侧身,石月将手上的东西放回竹篮,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而一直专注看着石月的胤礽,自然是没有错过她的一举一动,天知道,他心里有多希望石月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心疼他,是因为她在乎他。
但是,他知道一切都只是妄想,而她甚至连一点安慰的谎言都不愿意说,否则她又怎么会在听到他的问话的时候,如此慌乱?这不就是被他发现,她乃受人之託才来这里的证据吗?
胤礽闭上双眼,掩饰眼底的失落:「这次又是谁请动你了?汗阿玛还是额莫?」
石月听到胤礽的话,先是一顿,接着从竹篮里面拿出一小碗的粥,用汤匙不断的翻搅,想让手里的粥凉一点,一边搅动一边淡淡的开口:「都来了!」
没错,都来了。早在康熙帝来之前,乌雅氏早就来过了,嘴里不断劝说着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话,但她与胤礽根本连一夜都没有。
「是阿!该是都来了,才请得动你。」胤礽看像石月,眼神暗了暗,自嘲道:「你有你的福哥哥,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死活。」
福哥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到福哥哥?石月纵然心中有无数个疑惑,但是她依然不发一语,用汤匙舀了一口粥,放到胤礽的嘴边。
「别管我!」胤礽嘶吼着,伸手一拍。
本是想拍开石月的汤匙,但是胤礽没想到自己一个没注意,连同石月手上的那碗粥一起拍翻,眼看飞起的粥就要落到石月的脚上,虽说石月有将粥弄得凉一些,但毕竟还是有些烫的,胤礽想也没想,立刻起身趴向石月,那碗粥不偏不倚地落在胤礽的肩胛骨上。
一切来的太突然,听道胤礽的闷哼,石月心中瞬间又是一个刺痛,她赶紧拍开粥碗,拉开胤礽的后领,只见那上面已红成一片。
石月给胤礽喝的东西叫生力汤,那东西虽然可以帮助长期不进食的人恢復一些体力,但是毕竟恢復有限,方才的白粥胤礽一口都没吃,再加上他用尽力起扑到石月身上,此刻的胤礽早已虚软无力。
石月见胤礽泛红的皮肤,她下半身被胤礽压着,挣扎的想要起身,想拿竹篮里的生力汤淋在他背上。
虽然生力汤并没有治疗烫伤的功用,但好歹生力汤是凉的,眼下也只能用它来应急了。
趴在石月身上的胤礽感觉到她的挣扎,胤仍紧握住石月的手腕,有气无力的说道:「别走!伤你非我所愿,别走!」
胤礽抓着石月手腕的力气并不大,石月只需要稍一出力便能挣脱,但是胤礽的声音带着乞求又带着哭腔,她实在不忍心,心又突然一个刺痛,这个刺痛不像之前那般,只是一瞬,这次有点长,石月咬紧牙忍受那像是针刺般的痛。
在石月忍受不适的时候,胤礽感受到石月已没了挣扎,只是陷入沉默,他想抬头看看石月的神情,但是他全身气力像是被抽乾一样,连抬头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胤礽这时才知道,自己的身体装况是多么的虚弱。
没过多久,石月感觉到那阵不适已退去,她轻轻地拍了拍胤礽的肩,柔声的说:「我不走,我就是想给你治治背。」
听见石月说出来的声调,不像以往那样冰冷,这让胤礽呆愣住了,手也不自觉的松开石月的手腕。
感觉到手腕一松,石月费了一些力气抽开自己的脚,先是将胤礽搀扶坐起,接着倒了一杯生力汤给胤礽,然后把剩下的生力汤倒在胤礽发红的伤口上。
生力汤喝了之后,虽然能恢復一些体力,但是依然必须吃点东西,体力才能恢復到七、八成。而本来是想先让胤礽垫胃用的粥,已经给打翻了,再加上胤礽烫红的地方也需要上药,石月将生力汤倒完之后,便立刻起身,转身要走出去。
正常情况来说,石月只需要向外吩咐一声,候在外头的人就会把她吩咐的东西拿进来,只是今天状况比较特别,石月担心书房的状况会引起眾人不适,所以让他们在比较远的地方候着,也因为这样,石月才不得不走出外面。
但是这种情况胤礽并不知情,他眼里见的、心里想的都是石月又要再次离开,一阵慌乱袭上心头,还来不及多想,便忍不住伸手拉住石月的衣袖,拉住了,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突然感觉到有人拉着自己,石月转头看向沉默的胤礽,见他眼神里带着惊慌,又含着不捨,还夹杂着些许柔光,被这样复杂的表情看着,石月心一酸,忍不住想开口解释。
刚要开口,心间突然一阵剧烈刺痛,石月忍不住紧抓胸口,表情痛苦万分,斗大的汗不断从额间留下,脸色越来越苍白,张大嘴吸气。
胤礽见石月不对劲的样子,心中骇然,刚站起身,石月便立刻发软倒下,胤礽稳稳地接住她。
「月儿!月儿!」胤礽轻拍着石月的脸,轻易的便发现石月浑身散发着热气,额头更是滚烫无比。
心里升起的不安不断扩大,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胤礽发了狂似的大叫:「太医!太医!来人!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