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茶杯放下,于昊渊一笑,漆黑的眼瞳看过来,像蕴含着什么,越发不可逼视,「我……」
「殿下还是不要说了!」墨染青急急喊停。
于昊渊张口到一半,挑了眉,「又不想知道了?」
墨染青道:「有些事知道的越清楚,越乱了心神;知道的越清楚,也越没得选。殿下现在还能给我选,但说完以后就不见得了。」
于昊渊看着她一刻,下頜轻点,算是同意她说的话,「那你慢慢考虑吧。」
他重新抄起书卷,大概是觉得她会考虑很久,在未知事情安危时,墨染青确实会犹疑不决,但若只在祈王底下做事和回到静心庵两者择一,她几乎没有犹豫。
祈王能要她做什么,冒死的事吗,她都敢冒死逃出静心庵,当然也敢冒死不回去。
「民女愿意为殿下效力。」
案旁的人眸中一闪,放下卷轴,对这坚定不移的答覆颇感意外。「你可确定?」
墨染青点点头。
于昊渊微一扬眉,「你倒是敢应下。你要知道,就算你答应了,我随时都可能再反悔。我不见得非要用你这个人,这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届时,你可能连活命的机会也没有。」
墨染青想这人还真奇怪,她答应了他的威胁还不够,还要恐吓她,这算磨练心志的一种吗?至少,让她听明白一件事:他要她做的事可能不至丧命,但如果表现得不好,他会要她的命。
羊入虎口,墨染青又哀念一次。
「比起敢不敢,民女更不想回去庵里。」
于昊渊一愣,眼神扫过她的左腿,想起在静心庵目睹的惨况,问道:「那晚前后门都被封死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墨染青如实稟告,「爬树从东边围墙翻出来的。」
于昊渊眸中一丝惊色闪过,目光流转在她身上片刻,然后笑了,似是玩味,似是满意。他说道:「救难营里可有重要物品?」
墨染青摇头。
「那好,今晚便在军营住下,等明日一早随大军一同拔营。」说完,半抬了手。
墨染青知道这是让她可以退下了,她在地上一拜,撑膝起身,拿起拐杖,一拐拐走了出去。
外头夜色清朗,旷野无边,遍地祈字军旗抖动,经风这么一吹,墨染青才发觉自己背部早湿了一片冷汗,她走在领路的士兵后头,步态却坚定,眸光亦明亮。
内头,于昊渊坐在位上若有所思,待金黄的帐帘重新覆上,室内又回到空荡荡的一人。
「你看着如何?」他问道。
这句话落下,那扇八骏图屏风后随即走出另一人,身手如影。
「遇事冷静,头脑清晰,行动果敢……还算有几分胆气。」亲信对方才发生的种种下了简评。
「胆气肯定是有的,你别忘了,她怎么说自己逃出静心庵的。」
嗯,翻墙出来的。
姑且不论那墙对他其实不算高,外边也有草皮作缓衝,就论一个不会武的小姑娘敢从上面跳下来,也实属难得。当然,这可能只是情况逼急所故,亲信还是不以为意道:「但就是个小姑娘。」
「确实是个小姑娘。」这点于昊渊没有否认。
小姑娘的身板还跟小鸡仔一样,瘦小的似乎风吹易折。
亲信有些放心不下,「那殿下还要用她?她和那汪念笙……有如此相像?」
于昊渊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汪念笙真人我印象浅薄,但论起画像……」他想起在救难营里女孩抬头看他的那一刻,「初见第一眼,也不知是画像更逼真一点,还是她更逼真一点。」
亲信还想再劝说什么,于昊渊已先道:「我知道,单凭外表就决定人选是草率了些,尤其她只是一个未经训练的门外人,但论这个,」他手中的卷轴摊开在桌上,那是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底下人调查出对女孩的所有资料。
「综观这些,要下这步棋,没有人比她更适合。」
亲信不再出声,他的视线落在卷轴内文的第一行,即是五个字:京华太尉府。
是啊,谁想得到那小姑娘身后背景竟如此惊人。
于昊渊也在看那书卷轴,「总得试试看再说。而且你少看一点,她,有野心。」
野心?
「野心在于,为了离开静心庵可以选择翻墙;野心还在于,为了不回静心庵可以选择为我所用。她对人生有所追求,乃至于寧愿犯险也不愿在庵里偷安一生。用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比用一个什么都不要只要活命的来得好。」
人有所求,便容易掌控,又或者,人既有所求,便愿意被掌控。
视线转向前方空荡的软垫,女孩方才临走之时跪在那磕了个头,低低的头颅,长长的发辫垂在颈侧,动作毕恭毕敬。
于昊渊又勾起那一模一样的唇形,似是玩味,似是满意。
「太尉府的千金竟会爬树……」亲信见他指间轻轻滑过卷轴上的几行字,悠悠道:「你说,她真是因为这些原因被送进静心庵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