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青刚从外边回到屋中。后来旭竹楼里替秦仲川出外办事的书僮回来,和他说了二皇子那两人之后的去向,既然已得知私铸兵器的部分地点,为了不耽搁要事,他们便结束这次聚会。
在临走前秦仲川都还不忘提醒她要推辞皇后娘娘的宴会,如遇任何困难,可以随时告知他……墨染青不禁叹口气,可即使气叹了出来,心中还是鬱鬱闷闷。
如今万事俱备,他们都在等事情水到渠成,只有他秦仲川操费心思地跟她说,不要去。
墨染青拿起桌上请帖端详。秦仲川不会知道,因他总总而送来的这张请帖,造就了她、于昊渊和墨规年三人的计画。她能够进宫被皇帝瞧见,看不出半点人为,一切巧合近乎完美。
红烛旁的少女默了刻,啟口说道:「招宿,备纸笔,写信给殿下。」
招宿依言摊开了信笺,将笔蘸了墨,等她发话。
「告诉殿下今日我在厢房外听到二皇子手下们的那些事。还有小公爷那书僮最后回来时说的地点在……」当时秦仲川没有防她,一併让她听到。墨染青补道:「在北城门望南街的军械库。跟殿下说,我打算借他在京华的人一用……」
招宿听到此停笔道:「姑娘不打算交给国公府处理就好了?」
墨染青摇了头,「二皇子过几日就要将那批私造的兵器转移阵地了,如果先要蒐集证据才能向陛下请旨调查,怕来不及。其实,还有更快的方法。」
「姑娘那时何不直接告诉小公爷?」
「他……」墨染青一时顿住,能由别人去做当然更好,但她叹道:「他不适合,也不会答应的。」
秦仲川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温柔,也太过良善。
他站在人群之中,便是海上明月,冬雪腊梅,总教人望而自惭形秽。
就像他明知当时她拿出那只玉刀配饰,就是有意落在门前使里头的人误认他人,继而转移目标。这等嫁祸之事,他非但没错怪她,反而还说出那样的话来减轻她的罪恶感。
他的温柔,有时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残忍。
他和她不一样。
「那殿下呢?」招宿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
他啊。
眼前浮现那沉红的身影,看似猖狂实则内敛,如同他的人,雍容却深藏不露,无可解读。
墨染青垂下眼帘,语气变得轻缓,「殿下与我,是一路人。」
他们一样,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墨染青道:「所以殿下会明白,这件事,不能只是这样。
「国公爷向来处事公允,虽不会多加偏袒,也不会无端牵连,二皇子整件事就算被成功揪出来,最多也只能扣个徇私舞弊的罪名,」她道:「有些可惜了。」
「二皇子近年风头大涨,连太子都颇有顾忌,殿下若要夺位,日后必得除之,不如就趁此时羽翼尚未丰沛时,一举剷除。」
招宿道:「姑娘的办法是什么?」
墨染青望向窗外,天边镶着一弯月亮,她神色悠悠。
「皇帝若是知道二皇子私造兵器,也会知道二皇子借了兵器给太后除掉祈王,两项罪责加起来,比起自己的母后,皇帝会更倾向严惩自己的儿子。但咱们依然无法藉由此事扳倒二皇子,就跟太后袭击军营能被压下来一样。」
因为那是不光彩不能说不能曝于人前的皇家人的事,皇家人要关上门来自己解决。
所以二皇子最多最多,只会有不重不小的徇私舞弊。
但她可以送一个罪名,一个因为有天大的怒火必须浇息、所以必须刨根究柢,绝对无法宽恕的罪名。
墨染青语气幽凉,像夜里的风,「要想私造不被察觉,大概只能趁这夜半深更人将入眠的时候吧,如果在这时,不巧,发生点意外……」
国以民为天,为柱,但凡伤及民生根本,天下人人得以伐之。
烛光使得墨染青面容时明时暗,她告诉招宿内心的想法,屋里笔书刷刷不停。
写完后,招宿问道:「那么小公爷和姑娘说的话,姑娘打算写进去吗?」
「不用了。」墨染青抬手抚上那张请帖,「因为……也于事无补。」
心里一下子涌上许多,遗憾不捨酸涩无奈还有一点悲凉,复杂的教人难言。一想到这张请帖背后可能存有着善意,比起不忍,她更多是懊悔。
她既承了他的人情,也利用了这份人情。
要是当初,不要招惹小公爷就好了。
真不该把他牵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