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火石,「无妨,将木筏拆了,我生个火来暖下身子。」
我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感受到身边的温度上升了几分,想是他已点起了火。
我坐在他身旁,「你觉得我们真能走的出去吗?」
他的声音给人一种强而有力的心安,「自然可以。」
他拾起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奏起来,是我没听过的曲子,曲调轻快飞扬,让人联想到春日的第一抹绿意盎然、第一株繁花盛开,百蝶飞舞,瑞鸟呈祥,皆在此曲。
曲毕,我笑着称讚,「真好听,这什么曲子。」
他的眼中深藏着几分落寞,只是我看不到,「是我母亲自己编的曲子。」他又问,「想学吗?」
我点点头,他又拿了一片叶子交与我,一个一个音节教我吹奏。
学完后,我又吹奏了一遍,一曲毕,细细品评了曲调,我诚心讚叹,「你母亲真厉害,这曲听了就能让人感到欢喜,想来你母亲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吧。」
他只是浅笑,「是啊,只是可惜嫁给了我父亲⋯⋯。」
我思及母亲,自然而然便道:「我娘也很好,只是⋯也可惜生下了我⋯⋯。」
他接话,语带欣赏,「你家教如此好又博学多闻、见识广阔,想来令尊定也是一位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
我笑了,大家闺秀的只有婉姨娘,「我娘亲不会说话也未曾读过书。礼仪、典籍、书画、女工都是姨娘教我的。」
他的语气隐有歉意,「失礼了。」
「无碍。」我摇了摇头,想起母亲尽是暖意,「娘亲固然不懂典籍、不识笔墨,但她却给了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你母亲很爱你。」
我微笑,「天下父母心,你父母也是一样的。」
他这次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转了话题,「天色晚了,我帮你铺个地方让你歇一会儿吧。」
「多谢顾公子了。」
很奇怪,在淇宫之时夜里总是浅眠,今日身临险境又和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共处一室居然意外睡得安稳,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我总有点莫名的信任他。
我是被讲话声吵醒的,模模糊糊听见身边的人似乎在讲什么。
一个好似四五十岁的男声,语带恭敬,「殿下,如若有一日,活一人,还是活千人,您会如何选择。」
他说:「自然是活千人。」
「若那一人是您至亲骨肉、至爱恋人,可千人只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您又会如何选?」
他沉默不语,又道:「在其位,谋其政,若我出生于农田商贾之家,一生平凡,我会选那一人。」
他看向远方,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能任意而为,我只有一个选择,活千人,无论那一人是谁。」
那名中年男子似乎跪地行礼,「属下心悦诚服,自愿追随太子殿下。」
他屏退了那名男子,问我:「醒了还继续偷听吗?」
我坐起身来,弯头醒礼,「民女僭越,见过太子殿下。」
是啊,打从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起,便生了疑惑,交谈之后更是坐实了我的猜测,若非太子,又有何人有如此见识,如此气魄,如此心性。
只是昨日的生死相依如梦一般,到了今日,梦该醒了。
却不曾想他竟是托住了我的手,「何必多礼,六儿,若非有你,我早就身死在这荒野之地了,说起来倒是我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把一株草放进我的手中,「这是我适才遣人去摘的九尾草,你若想回南方治疗,我便派人送你回去,其它的药都很好寻,想来你到下个城镇便可治癒你的眼疾了。」
这都和我预想中的结果一样,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在我心里氾滥,或许是因为他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十九年来遇到最特别的人吧?但我不欲多想正待点头时,他却忽然抓紧了我的手,一字一句地问:「只是,若你信我,便让我带你回承安殿,请最好的太医给你医治,以报救命之恩,你看如何?」
我的心头蹦蹦直跳,有点紧张又有点说不出的开心,小女儿的心态便在我的心底萌生发芽,己中想法呼啸而过,我紧紧抿着唇捏着衣角却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