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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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想,这玑妖竟也不是吃素的,他一个闪身,躲过了长剑。

他虽大意失去了手中公子怀这个人质,可在那闪身的那一瞬间里,他将目标转移到不远处的公子复,花瓣在半空里飞速转动,乍一瞧,竟像是一把把闪着寒光的短刀。

他是花妖,这宛如利刀的花瓣上有他的妖毒,几乎在眨眼之间,那花瓣便插入了公子复的心口,很快,疼痛席卷而来,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心口这里逃亡。

他看了眼公子宸,面色痛苦的坐在地上,十六岁,哪里经历过这些事,他觉得自己快疼死了,仰头看着公子宸,喊道,爹,我疼,飞白好疼

公子宸见到长子遭受此难,瞬间红了眼,不管不顾的手握长剑,要杀死这玑帘。

半空中只见两人你来我往,剑光在名兆古墓内不停的闪烁,公子宸想要杀死玑帘。

明明是那么那么久远的事,可对于公子怀来说,却像是在昨日一般,他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原原本本的还原那天的场景。

爹和花妖打得两败俱伤,娘坐在地上抱着大哥,公子怀惊讶于自己的记忆,竟然可以在脑海中无比清晰而准确的还原娘的脸。

她面容憔悴,眼睛垂黑垂黑,哭得梨花带雨,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血,血水和泪水相融,像是块晶莹剔透的血玉,血玉坠落在公子复的伤口上,像是沾在针尖上的一滴水,眨眼间落入土里,瞬间便已融没。

他一直觉得娘是不会老的,三十岁的人却还是像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样,她是个十足的美人,到了这般年纪还是一样的好看。

可是不知怎么的,在那一刻,他觉得,娘老了。

她一面施法救大哥,一面控制不住的落泪,因方才一番打斗,鬓边发髻已经散乱,垂下来的发丝里,他竟看见了几缕白发。

他一直以为一个人的苍老,应该是慢慢的,在岁岁年年的日子里,久历风尘,雨雪风霜,然后才一点,一点的慢慢老下去。

后来才知道,真正的苍老是很突然的,与年岁无关,不是鹤发鸡皮,老态龙钟,而是因为一些事,因为一些人,从心底里,从灵魂处,突然就变老了。

而此刻,娘,是真的老了。

彼时的他在干什么,他没哭,他拿起了娘的剑,爹和玑帘满身是伤的躺在地上,两个人几乎是拼劲全力在打,爹是不想让他逃,玑帘是为了活命。

可眼下两人打得奄奄一息,爹出不了手,娘也全身心为救大哥,此刻只有他有机会杀了玑帘。

十岁的他,像半个大人似的,他走到玑帘身边,玑帘伤势极重,全身无力,避无可避,只听呲的一声,长剑已没入玑帘的胸口。

玑帘红了眼,软而无力的斥道:我要你死!

这一声斥,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只听见,咚的一声,玑帘半躺在墙边的身子,突然倒了下去。

可是他任然不想放过这些人,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两指头放置嘴边,闭着眼,低声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是在念诀。

公子怀忽然觉察到身体里涌入了一股热气,全身的血液好似都被烫过了一番,但很快,血液里涌进来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

这力量仿佛在撕扯着他的四肢,只见鲜血缓缓从玑帘的喉咙涌出,血液在半空渐渐齐聚成了一个大血球。

在公子怀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血球似乎冲破了公子怀的身体,在一瞬间与他身体的每一处血液融合,然后交相流动。

公子怀看见玑帘哈哈大笑,他满身是伤,笑声很大,身子都跟着抖动,方才还一直血流不止的胸口,如今瞧着,竟像是干涸了一般。

玑帘仍旧大笑,中了我的血咒,往后的日子看你该怎么办,哈哈哈

接着又看向公子宸,神情有一种疯魔的模样,道,我没输我没输,我一个人,换你们几条人命,是你们输了,哈哈哈

正笑着笑着,身体迅速枯萎,眨眼之间,竟成了具干尸。

午亥七年的十月初七,夜,丑时二刻,他失去了爹,也失去了哥哥。

娘带着他出了名兆古墓,夜里安静,他也安静,娘更安静了,她背着爹,在黄土平原里一步一步的走。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落在光裸裸的黄土平原里,像一只失去蹄子的老狼,缓慢的行走在天地间,孤寂又落寞。

娘的神情恍惚,鬓发乱糟糟的,不说话,也不哭了,大约是因为眼泪已经哭干了。

到了公子府,府外的小厮传了信,他才知道八十多岁的祖父原来可以跑得那么快,他穿着里衣,外头单披了件薄衫,颤颤巍巍的,不顾众人的搀扶,迈着沉重的脚步跑来。

看见地上的公子宸和公子复,心中悲痛万分,抱着公子宸大哭,身侧的小厮担心他哭坏了身子,端着碗蚕豆过来,低声说,老太爷,吃点蚕豆吧。

他祖父性情古怪,大悲大喜大怒之时,必得吃蚕豆,此时却毫无动作,只抚着胸口悲切不能自已。

小厮连忙捡了几颗蚕豆,塞到他嘴里,他祖父这么一咬,竟把牙磕掉了,原来祖父也老了,老得已经不能再吃蚕豆了。

公子怀记得那么多事情,可唯独忘记了那天他是怎么回的屋子,前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跟着祖父哭,天还没亮,还是沉黑的夜色,他回到房里,关好了门。

月光从雕窗内泄了进来,他坐在床边,看见脚下的桂影,在月色里长得极好,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呵的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疼吗

二十一

花妖玑帘的血咒,让他成了三天界里闻名遐迩的凝香公子,也让他成了一个,在每年生辰之日,嗜血的怪物。

十岁以后,他便再没过过生辰,每年逢到这一日,他便在房里呆着,一直忍到天亮,这一夜才算是稳当的过去了。

窗外流云浮动,遮住了半边月亮,地上枝影消散,十年前的这桩事,也随着枯梅的影子,一同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公子怀仍旧倚在墙边,说出这桩事好似废了他好大一番的心力,颇有些疲惫的,半躺半坐的倚在墙角里。

他说完了话,良久,苏见深也没开口,公子怀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嘴角带讽,连你也觉得可笑,是不是?

苏见深很难找到什么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惊讶?意外?或许除了从没想过公子怀还有这样一段过去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心疼。

以前师父总说他没福气,他自个也觉得他没福气,一生下来爹娘就死完了。

可他现在觉得,公子怀比他还没福气。

有些东西,倘若从来没有拥有过,便不会知道失去是个什么滋味。

对于苏见深而言,与亲生爹娘之间的情谊,实在太过陌生,它就像是茶楼里说书先生口中一段精彩的评书,就像是挂在宗祠里的那副惹人夺目的丹青,他们被封在了书里,封在了丹青里,被刻在了一个他未曾参与过的过去。

他们活在了师父的口中,苏家的族谱里,还有苏见深的梦中。

在他的人生里,爹和娘始终不够清晰,但却无法否定,他们在苏见深的心里永远都保留一个位置,在提及时终究是忍不住让心颤一颤。

可若说难过,那也不大难过,若说是痛苦,便更谈不上了。

因为不够清晰,也不曾拥有。

可公子怀不一样,他拥有过,他知道被爹抱着是什么样的滋味,被娘宠着又是什么样的滋味,这些父母之情,在眼前骤然失去,从今往后也断不会再拥有,心里头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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