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周天恩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刚热好的茶上升着热气,他握着茶杯感觉热度渗过茶杯来到手心,手心渐暖。
洛霜微扬嘴角,只觉夜色衬得周天恩的眼更加明亮,俊朗耀人,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涌起一股被自己忽略、压抑的思念。
—终于回来了。
夜幕低垂冰冷,羊皮和热茶暖的,是两人漂泊的心。
「前两天母后来过问起你。」给完茶,洛霜坐回周天恩右方,一边说一边也替自己斟一杯茶,没想到刚倒完便见周天恩一脸紧张地提醒:「烫的,别喝。」
洛霜心下发窘,想起上次在宴会上的失态脸色微红,极力解释:「我当然不会!」却见对方一脸不信任皱眉看自己,颇是为难地点头。
「总之!母后来问你去哪,我不知如何应答便说不知道,你自己去与母后解释吧。我先去睡了!」洛霜自觉自己有些恼羞成怒,但实在对方的眼神质疑意味太浓,她面子上掛不住便想走,没想到才刚起身周天恩便眼明手快抓住洛霜的左手,她心中一惊望向他,却见其一本正经地说:「茶都倒了,喝完再睡,别浪费。」
无声较劲和眼神对撞开始,最后洛霜还是坐下,看似无意补充道:「确实不该浪费茶叶。」似乎真被周天恩的话给说服一般。
周天恩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只轻轻扬起嘴角没发出笑声,他已然习惯洛霜这种无论如何都不肯败下阵来的说法,好强、倔强、爱逞强。
「母后那里我自去解释......」周天恩岔开话题,说到此处却双目微沉,自从夏凊成为夏皇后,周天恩还未真正与她深谈过,闭上眼似乎便能感觉到刺向她那一剑的危险和痛楚,成为压在心上最沉重的巨石。
巨石上刻着的是周天恩的无能,他十年来的一事无成。
「母妃不会介意的。」忽地,洛霜看似离题,却是洞悉周天恩所思所想后做出回答。
她知道,周天恩一直耿耿于怀那一剑。他的自责和无措是那样明显,以致她不必去问也能发现。周天恩总在逃避每一瞬与夏凊相遇的可能,他的行为令洛霜心中不再将他视为从前那位就连性命也当作云淡风轻的男子,而是与自己相同,遇事会逃避的弱冠少年而已。
逃避,是每个人都会做的,周天恩会,她也会。有些无法消化的过往就让它被锁在重重心房之下,永远不打开,永远不闻、不听、不看也没关係。
但如果世上能有一个人告诉自己,这被自己重重锁上的黑暗盒子,其实并没有如此深沉,能有个人拿着钥匙打开盒子,让光亮进去,那自己在盒子中暗无天日的痛苦亦能破壳而出,重新蜕变迎向光明吧?
洛霜深深明白这点,所以期望周天恩能够破开盒子,让她看看这世上有人能够从黑暗走向光明,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能够走出自己的路,即使时日今日她所能走出的道路只有逃避而已。
「从始至终,介意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周天恩听见洛霜的回答,自嘲一笑,每一次夏凊被自己打断的欲言又止,每一次被自己避开的会面,他身为当事人一清二楚。
是周天恩自己,把自己绑在这不上不下、不清不楚的境遇。
「没有人知道你的苦,你愿意介意便介意,不愿意介意就不介意,没有人能够因为你介意而嘲笑你,你自己也不行。」洛霜眼中涌起淡淡的哀伤,但周天恩被她平平淡淡的话所震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忽略她一闪而逝的寂寞和痛楚,他垂下眼,一时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你总是能看得开。」周天恩回过神微微一笑,看洛霜有些发楞的样子,心中涌上一股柔情,一种骨子里透出的欣赏。
回望周天恩的洛霜听见他的话心中一震,没说什么,低头默默啜饮一口热茶。
茶烫口,却还能忍受。就像这世上有些事让人痛苦,可忍着忍着,好似便能欺骗自己,其实这没有什么。
洛霜无声地问自己-这是看开吗?
「你可记得答应过我,要请姊妹们来宫里一观?」洛霜喝完茶淡淡地转移话题,只因为自己似乎再也无法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周天恩没有多想,即刻点头应承:「好。三天之内。」
自那以后两天,周天恩没再出远门而是回到和从前一样与洛霜同进同出的日子,并且用最快的速度递进宫帖子给洛家,履行之前因急事而未能实践的,在马车上的诺言。
今天是第三天,周天恩履行诺言-就是今日,姊妹们终于要来了。
「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永安侯府有人求见。」忽地,前来报信的太监的声音打断洛霜的思绪,看信的周天恩眉一扬-来的真快,看来迫不及待的人并不是只有洛霜阿......
只见洛霜因兴奋而突兀地站起身,随即自觉失态僵住,她故作无事道:「让她们进来吧。」
周天恩忍不住笑出声,令进来传讯的太监都不禁一愣望去,太子仪表堂堂,平日里待眾人威严又客气,每每勾着一抹高深莫测、看不出情绪的嘴角发号施令,却极少露出放肆的笑容,而让他更惊的是太子妃闻声竟一眼瞪去,而太子扬起的嘴角便垂回去原来的位置,一副不敢造次的模样,顾着震惊间,他僵在原地。
「还不去吗?」太子注意到他的失态,视线轻飘飘地落下,声音已然透着不满和警告,太监回过神被太子犀利的眼神看得冷汗从背上浸出,竟忘记纠正太子妃的话便匆匆垂首转身离去-来人不应该以「她们」来称之,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