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死法跟那只大竹鼠一模一样,肚皮隆起,圆滚得像是足月的孕妇,然后猛然爆裂,从中涌出无数小小的黑虫。
死去的这人也一样是死不瞑目,两眼赤红如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目睹这一切的,正是前来找怀必商量祭祀事宜的沙月华。
几乎整个寨子都听见了她的尖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大奶奶也是个苦命人
☆、石脉鬼灯(11)
这一回, 怀必没有用白磷烧掉门前的死尸。
他环顾四周,看见周围陆陆续续有族人围了过来, 他们站得远远的, 手却不停地往这边指指点点,跟一同来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些小孩子也想过来凑热闹, 被家里的大人一下子捂住眼睛, 强硬地拖走了。还有些年轻人,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 跑到旁边的树下吐得脸色发青。
怀必别过脸,附在沙月华耳边, 嘱咐道, “快去把大奶奶请来看看。”
沙月华早已缓了过来, 点点头,转身一路小跑离去。
怀必垂下眼睛,长睫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浅浅的阴翳。
这具不堪入目的尸体, 已经证明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有人在搞鬼。如果他们现在还觉得前一天的大竹鼠是个意外,那就未免太傻了。
危素听到动静之后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 噔噔噔地跑下了楼,连脸都没洗,此刻刚奔到屋门口, 她抬高声音问,“怎么了,怀必?”
怀必一听见她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就有些急了,他连忙转过身子, 抬起手试图挡住她的视线:“不要看!”
然而危素的眼睛太好使,一下子就抓住重点,把目光落在了尸体上。
她脸上的表情蓦地一僵,胃中开始翻江倒海,老鬼则是“啧”了一声。
危素感觉自己等一下应该用不着吃早饭了,不,别说是早饭,午饭和晚饭应该也能一并省了。
她突然想起怀必之前说过的那句,“怀家的门没有人敢随随便便闯”。
的确是没有人敢随便闯进来,但是有人敢随便摆个尸体在这儿啊!
“好了,别看了。”怀必伸手掰过危素的脸,强迫她挪开视线。
他低声对她说道,“你去跟姓叶的和姓谢的讲,叫他们待在房里不要出来,我叫小华去请了大奶奶,等会儿她就过来,那俩人被看见就麻烦了。”
危素“嗯”了一声,“我会把情况跟他们讲清楚的。”
她加快步伐上了楼,敲响了叶雉的门。
门一打开,叶雉用手扒拉着微微翘起的头发,刚迈出了半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被危素的左手一把推了回房内,“先进去!”
随后她也跟着踏进去,背过手把门扉掩上,“叶雉,你先暂时不要离开这个房间,等我说可以了才可以,明白?”
叶雉揉了揉发疼的胸口,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软禁我?”
这什么鬼用词啊,危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三言两语把外头的情况给他交代了一下,着重强调了大奶奶会来,说完,她又提醒叶雉,“千万不要好奇去偷看,那场面非常恶心,你会吃不下饭的。”
叶雉点了点头,危素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这一副头发微乱的模样。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爱,想伸出手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揉两把,过了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沉溺男色的时候,轻轻咳了一声,“好了,我还要去通知谢凭。”
刚转身出门,还没离开,她便听见叶雉在后面嘀咕道:“自从进了怀家,大门不给出,二门不给迈……”
音量不高不低,恰好巧妙地保持在一种她能听到的范围之内。
危素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怀家门口聚集起来的人群已经被怀必赶得七七八八了,剩下几个闲着没事干的,不知道怎么听说大奶奶要来,便软磨硬泡地非要留下来看热闹,听大奶奶怎么说,他也就懒得去理会了。
他掩住口鼻,又低下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具尸体,发现有一点非同寻常,那就是死者是个没了一条腿的残疾人,右边的裤管空荡荡的。
此外,死者头发灰白,脸上皱纹跟被火烧过的疤痕交织在一起,让人几乎分辨不清五官,但从他手臂上密布的老年斑来看,显然年纪很老了。
由于死前的剧痛,死者的面目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认出他究竟是寨子里的谁,直到怀金芝到来的时候,才有人犹犹豫豫地开口,低声地问了句:“这是不是沙家那个……那个谁来着,住在林子旁边的……”
看来这位死者平时的存在感实在不算高,发话的围观者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回忆起他的名字。
“沙强。”怀金芝扫了一眼地上的死尸,迅速地确定了他的身份。
她对这个人有印象。
沙强年轻的时候,经历过那一场大虺渡劫所带来的天灾,他的脸被火烧得惨不忍睹,逃出屋子的时候,一根烧断的横梁砸断了他的右腿,他是浑身浴血从火场里挣扎着爬出来的。
他一辈子都没讨到老婆,部族里哪里会有女人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
后来,沙强变得越来越沉默,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不是在咒骂就是在流眼泪,他住在埋葬死人的松树林边上,可以三天三夜不出一次门。
这种在劫难中断臂残腿的人,失去的不仅仅是手脚,还有尊严。他们几乎不能再为部族提供劳力了,只能消耗大家的粮食,对于整个部族而言,他们就相当于是废物。他们能获得许多同情和怜悯,可实际上没有人看得起废物。
尽管如此,寨子对这些人还是有所照顾的,主事人们在商量后决定派人定期去给他们送粮食、布匹之类的物资,以保障他们的生活所需。
一开始这项决策落实地还算比较到位,渐渐的,一个星期送一次就变成了半个月一次,后来又变成了一个月一次……
寨子的重建,让所有幸存下来而肢体完整的族人都十分忙碌,男人们要重新修起房屋,女人们要煮饭和照顾孩子,于是,有意无意的,他们慢慢遗忘了这些比自己更悲惨痛苦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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