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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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贤良温顺,贾琏一发生了尊重,忙伸手揽过了她,着意劝慰。二姐亦是靠在他怀里,只觉里外皆是舒缓温暖。不想这一片绵绵情意还未道尽,外头三姐又是叫嚷起来。

二姐心头一紧,忙推着贾琏将三姐重头叫进来:“方才是我没个防备,如今你再将她叫进来,我总有法子弹压的。”贾琏踟蹰了片刻,听得三姐越发甚么都叫骂出来,忙使人将她半拉半推弄进了来。二姐原与三姐做了多年姊妹,自然晓得她的性情,当时一番哭诉,后头只将三姐一搂一抱一跪,那三姐儿再没个法子,忙将她搀了起来,含泪道:“姐姐受了委屈,怎不告诉我?如今憔悴成这么个模样,竟还要替人遮掩么?”

说着,她自滴下泪来。

那二姐与她姊妹十数年,见她落泪的次数也不过十指之数,又秉性柔弱善感,不由泪如雨下,只一手拉着她坐下,呜咽着道:“我哪里不知道你的好意儿?只我如今不在自家,原是与人做了二房的,哪里还能似旧日那般自在?”说着,她便将里头缘故一五一十说道出来,又将头前搁在屋子里的细点茶叶等翻出来与她看:“原是这府里不知哪里听说我们竟是停妻再娶,又有我头前失足的事儿,上至长辈中至奶奶下头丫鬟婆子等暗里便都有些闲话。且这里上有奶奶,下有通房丫头,常在我眼眉前过去。我心里念着这个一回,念着那个一回,方不思饮食,若说苛待,却是没有的。整日里三茶六饭,并不曾亏待了的。”

三姐却是只将那细点一推,冷笑道:“这些有甚么用处,竟不过是面上做得好,且叫姐姐里头吃罪罢了!拿这些个零碎来折磨人,方才厉害!依着我说,姐姐休要看着些花言花语巧架子,竟大闹一场,才不让人看轻了去!凭谁说到你面上,只管驳了去!”

“原是我自己择了的路,怎么也得自家熬下去。何况你姐夫他待我尚有心,日后慢慢过去,自然也就好了。头前我心里存着恼,竟不曾分清轻重,如今心里已是明白过来,自然也就好了。”二姐知她的性情,先将这些虚话说到,后头又添了几句:“再有,你见得我一回,便能见我两回三回。若我后头还不好,你再过来瞧一瞧,自然看得分明的。”

听了这话,尤三姐方才略略觉得安稳了些,又嘱咐许多话,方在她的劝慰下离去。临去前,她却细看了那主院两眼,见着一丝儿声响也无,不由眯了眯眼:竟还能坐得住,果然是难缠!

她念着难缠两字,凤姐坐在榻上吃着一盅莲子枣儿汤,一面也冷笑道:“都说那边儿的无能,瞧瞧这个妹子,还敢说这样的话?一头做白脸,一头做红脸,哪里是省油的灯!”平儿在旁听着,一字儿也不说。

凤姐见她这么个模样,心里一叹,便又将她叫过来:“你也是,常日里也略去看一眼,与我尽了面上一点事儿。省得闹出事,倒让我被那一起子糊涂东西编排!”平儿瞧一眼凤姐,便应承下来:“奶奶放心,我明儿便过去。”

一时说定,凤姐便再无旁话,只合着眼想了一阵,忽而后头黛玉使朱鹭送了东西来。她忙坐起身来,令人接了过来,又笑道:“我这里什么没有,倒让她这样挂念,每每使人送东西来——她这一片好意儿,我是明白的。你回去与她说,放心,我自是晓得轻重缓急四个字的。”说着,又让平儿开了箱笼,取出两瓶茶叶来:“我新得了几罐子茶叶,说是上供的顾渚紫笋,倒还能配得上妹妹。”

这原是常有的事,朱鹭应承两句,便拿着茶叶去了。

凤姐回头与平儿叹道:“林妹妹自来有心,又在这园子里,我总能照应一二,倒还罢了。那个顾茜、晴雯,也算是个好的,却没得照顾一二。”平儿听了,便笑着道:“奶奶,那顾姑娘也还罢了,到底如今与从前不同。晴雯又怎得不好照顾?她性子躁了些,却是知道好歹的。奶奶要照料,只消打发个人去,自然稳妥。”

“你忘了头前宝玉那一桩事?他是个省心的,原不必理会,只太太那里却是说了两句话。后晌我暗中使人过去,她只当前事了结,又往这府里来,又算什么?若我明说了,却又无趣。”凤姐将里头细故说来。平儿越发笑出声儿来,因道:“奶奶身子重了,竟不如往日精神。这又算什么?依着我看,只从那顾姑娘一处着手便是。她自小与林姑娘一处,情分也重,如今又将晴雯安置在身边儿,可见情分都是好的。既如此,奶奶便使人送东西与顾姑娘,内里点出一份与晴雯,也就是了。后头再让她们书信往来从容些,自然也就妥当。”

凤姐听这话果然不错,便点头称是,一时使人打点不提。只平儿伺候到晚上,回到自己屋子里,不由将尤二姐思量一回,翌日过去,自是言语温柔平和,十分有情。

那尤二姐见她如此,只说凤姐也是好性儿的,心头越发松快。却不知怎得,她心里松快,却还总不思饮食,整日里虽尽力,身子却越发清减了。

这么一来,后晌尤三姐过来不免又是一通发作,兼着那春红秋桐听到了声响,竟赶了过来。三个女人皆是口舌尖利性子厉害的,立时便是一场大闹,连着凤姐使平儿过去弹压,皆不中用。还是后面邢夫人、王夫人等听见了,使人将她们拉开了。

那春红秋桐两个原是府里的,立时不敢作声。独一个尤三姐,性子刚□□烈,又甚个话都敢说,洋洋洒洒抖了一路,竟不曾比凤姐素日的口齿差了分毫,且论说粗俗两字,更胜十倍。

邢、王夫人哪里见过这般情景,当时抖着手指头说不出话来,还是底下的婆子忙扑上来拿帕子堵了嘴,又推出门去,方才压住了。头前上下人等待尤二姐不过冷淡嘲讽,经了这一回,越发作践起来。虽有贾琏,不敢残羹冷饭,可原来是热的,如今只合是温的凉的;原是三茶六饭四样点心,如今只合凑个一壶茶四样一碟子的。至如丫鬟婆子,一声儿叫唤不动,四五声才能使个人过来,还冷言冷语的。至如春红秋桐,更是一发地污言碎语,一日照着三顿来冷嘲热讽,也无人阻止。

尤二姐知道内里缘故,偏又说不得一句,不由攒了一肚子的暗怒暗气暗惭暗愧,原就不思饮食,如今越发没了心气,不出半个月,便恹恹生出一段病症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拒提亲尤三闹门庭

贾琏却全然不知,因尤三姐闹了那一场,他里外皆是受罪。里头上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贾赦等不免招他一番斥责,着实受了些气;外头尤三姐亦是不消停的,每每使人盯着,若见着他出门,便自去拦阻撒泼——虽有个尤老娘,却也是做不得十分的主。

他一根蜡烛两头烧,哪里吃得消,不免叹道:“二姐那等温柔平和,怎么她妹子竟就这般泼辣?”口里说的一句,他的小厮便笑着道:“二爷何必恼?这姑娘家,但凡嫁了人,便是不同。与她寻一个人家发嫁出去,她连着门也出不得,还能做个甚!”

这话一说,便勾起贾琏的旧情来,当即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可不是这么个理。倒是我糊涂了。”他一时拿定主意,便去寻宝玉:他们自来情分好,那柳湘莲回来,他必是晓得的。

宝玉听得贾琏的话,果然一笑,点头道:“琏二哥也知道了?他回来有几日了,前儿我们才吃了一回酒。话里说起来,为着他姑妈近来身子不好,他便想要小住一阵。至如日后,倒是不曾多提的。”

贾琏一听这话,便笑道:“果然是天作之合,竟是再好不过的。”宝玉听得说天作之合,便问原由。那贾琏也自觉是一件好事,便将尤三姐之事一五一十说道明白。

宝玉听得这话,倒有些踟蹰,暗想:虽说那尤三姐生得不俗,只那性情着实暴烈了些。他又是个素性爽侠,不拘细事

的,未必能做夫妻。二哥自来与他好,若是提了亲事,他便应承下来。彼时要是为了细故吵嚷,也是不美。

想到此处,宝玉口里应承,回头却立时寻了柳湘莲,且将尤三姐种种细说一回。那柳湘莲先听得东府两字,便是作色,待要说话,却不合张口打断。不想听到后头人品性情,一发是做不得亲事的,他不觉忘了头前东府两字,且双手一拱,做谢道:“却得谢过你。若非你寻我明说了,后头琏二哥一提,我必是应承的。到时两下不偕,竟是一辈子受累。”

“原是你素性爽利,不是细究这些的人。我方有些不放心,那尤三姐生得绝色,原也是堪配你的,只是性情着实与旁个不同,未必投契。我方巴巴地过来,与你明说内里缘故。”宝玉笑着说了两句,便要告辞:“今番不合多留,要与琏二哥对面,彼此尴尬。”

柳湘莲自无旁话,将宝玉送出去,自家回去不免沉思片刻,暗想:婚姻大事,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母既去,我又素性不理这些细故,今番有个尤三姐,谁知日后又有哪个?倒不如拿定主意,只让姑妈做主,她若说好,我再应承方好。

由此拿定了主意,后日贾琏过来说道,他自是一口回绝,又碍于情分,不曾提东府一个字,只将个性情人品说道一番。贾琏见他诸般皆知,又是自家深觉的,也不好强扭了,只得回去将里头种种说与尤三姐母女。

那尤三姐闻说是为了自己性情泼辣,并无东府一个字,便只说他不计前事如何,只为了如今罢了,心下不觉犹生了七分思量:我前番那等做派,原是为了姐姐。他不知内里缘故,瞧着外头如此,便当是常情了。若将内里情由明说了,他必是能领略一片赤诚。

想着如此,尤三姐便问贾琏地方。

那贾琏哪里想得她这般思量,倒是吃了一惊,忙道:“他既是说了性情不合,便是作罢的意思,三妹妹焉能自己过去?倒是玷污了女儿家的名声。”

“我自有主意……”尤三姐原待逼问,无奈一侧的尤老娘伸手拦下:“浑说什么!你一个好好儿的姑娘家,怎能娶登人家的门?到时候你要说甚么?那姓柳的只一看你,必是不愿!这事却得细细思量才是!”口里说着,她便使了个眼色与尤三姐。

三姐这方不再言语。

后头尤老娘且细问贾琏,贾琏想着柳湘莲能略略拦一拦那尤三姐,便也将他的种种粗略一说。尤老娘回头便将这些说与三姐,又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自来有主意,我从来知道。那姓柳的虽是寻常,比不得你姐夫家富贵,之你疑心看中了,我自然也得助你一助!”

说着,她便将旧日一番手段细说明白,又摸着三姐的脸儿,笑道:“我的儿,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的。只消在那姓柳的面前露个脸儿,他再说不得一个不字的。”

她头前说得种种,三姐一个字也听不进:若当真使了这些手段,又有何趣!可后面那一句话,三姐立时心内一动,只觉这话说的不错,若当真一见钟情,竟不会辜负了当初自己一段情思。

念着这个,三姐便难得垂头低眼,两颊微微泛起桃红:“母亲,我又如何寻他去?”尤老娘便自一笑,伸手将她搂住拍了拍,笑道:“放心,我自使人盯着,总能寻出一个机会!”

三姐方点头不语。

只母女两个皆不知道,这机会来的如许之快。

却说也是巧了,那日柳湘莲于姑妈处奉承几日,见她□□好转,便将自己婚事交托出去。他姑妈柳氏闻说,便笑着道:“是该与你寻个好媳妇儿,也好拘一拘,省得天南地北的没个消息,倒让我好个焦心。”

柳湘莲难得讪讪起来:他自家头前只说绝色两字,并不提旁个,倒惹来一个尤三姐。说着是绝色,旁个一样皆无。如今姑母点破此节……

“罢了罢了。”柳氏笑着摇了摇头,因道:“我晓得你的心思,总与你一个如意的便是。你也是,这世上绝色虽少,可京城何等地界,怎能少了?旁个不说,前儿与我们家送针线的那位姑娘,虽是小家碧玉,却生得好个俊俏,也是世间少有。依我看来,她家虽贫了些,却品貌皆佳,又做得一手好针线,亦是极好的。只父母缘分浅薄,又是头前做了大家婢,方欠缺了些。可你瞧瞧,这还是周遭十里之内,正在你家附近的。可见世上好姑娘尽有的。”

柳湘莲一听这话,倒是怔了半晌,脑中不知如何想起旧日一桩事,不由问道:“可是那花枝巷子里的?”柳氏不由一怔,问道:“倒真是那里,只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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