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见人拿起笔就要往那张漂亮脸蛋上点斑,冰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立刻叫道:“先生,慢着。”
宋轶看都不用看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提笔未落,却抬头看马大姑娘,果然,马姑娘眼中也有急切担忧,深怕她真的点下去。
宋轶干脆搁笔,“马姑娘觉得这样真的行吗?”
纵使看着画卷同意成亲,但他日洞房花烛又让夫君落荒而逃吗?
马姑娘露出一丝痛苦神色,最后看了一眼她不长斑的美好画卷,忍痛点点头。
宋轶画完,冰人不满了,竟然连斑点的大小、数目、位置都一分不差,这宋先生简直是……简直是……
她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宋轶毫不理会,反而拿起纸,写了一张方子,道:“这是疏肝解郁清肠润燥的药方。平素饮食清淡点,戒油腻荤腥,不要一味吃药清热降火。这对女子未必有好处。古方上说,肠上有什么,脸上便会有什么,这斑不是不能去的。”
马姑娘有些愣神。
“做人呢,还是要开心。你若整日因为这斑愁眉苦脸,又有哪个男儿愿意陪你苦愁一生?就像这幅画一样,这样看,有没有觉得很乖巧可爱?”
宋轶将画像撑起来,同样一张脸,同样长着肉麻的斑,但含笑的眉眼,欲语还休的双唇,却让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连先前不满的冰人都是一愣。
“男人若只是看重外表,即便你此刻貌若天仙,也总有年老色衰一日,色衰爱弛,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能包容你最糟糕时模样的男人,才值得你为他付出一切。其他的,不过浮云过境,无须在意。心情好了,心肝脾肺肾也会跟着好起来,这斑便也去得快了。”
一直僵着脸的马姑娘终于笑出来,“郎中也是这般说,直到今日听了宋先生的话,我这心结才能解开。”说罢便是一拜。
冰人发现,走出蔷薇园时,这马姑娘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那张脸也带着一种别样光彩,也不那么难以入目了。
她忍不住回头再看那个席地而坐的人,不由惊叹,这宋先生的本事不止是画画吧,也不知道如此年轻她经历过些什么,才会如此通透。
只有玉珠十分感慨,最是好美色的宋先生竟然鄙视男人以貌取人,这感觉略违和啊。她似乎完全没有身为好色之徒的自觉。
这边正在腹诽,便见得面前人影一晃,似乎有一个很有霸气的身影跑了过去,她连忙探头去看,便见泰康城最是闻名的金牌冰人凤羽夫人摇着她那把御赐的孔雀尾羽扇端坐到宋轶面前。
这可是开元帝钦封的金牌冰人,大宋九州仅此一人,包揽勋贵世家所有婚嫁喜事。
“宋先生让凤羽等得好是辛苦呢。”凤羽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人,这绝对是指责。
勋贵世家都不敢对她如此怠慢,蔷薇园竟然让她生生等了一个时辰。
玉珠暗自抹汗,宋轶却懒懒抬眼撩过去,“凤羽夫人想要的,一定是值得等待的。”
凤羽夫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从袖笼里掏出一张银票,又取出一张纸来,道:“这些都是高门贵女,自然是不能来漱玉斋画像的。”
宋轶看看那张五十两的银票,“莫非是要宋轶亲自上门?”她在蔷薇园收的费用其实不高,一两银子登天了,但是大户人家请上门的话,五两起价。这名单上有十个人,倒是刚好凑足数目。
凤羽夫人点点头,手指在头一个名字虞少容上画了个无形的圈圈,讳莫如深地说道:“不过这画是有技巧的。”
技巧?
宋轶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敢情是哪位名门公子要娶妻,这是有人要收买画师的意思啊。把一个人画得貌若天仙,而其他人全成了陪衬绿叶,让她能脱颖而出,这买卖值啊。
“若是这般,这银子怕是有些不够的。”
凤羽夫人早料到她会坐地起价,又掏出一张五十面额的,道:“这当是虞家给先生的谢礼。”
宋轶笑眯眯地看着她,无动于衷,凤羽夫人横眼,“你可别不知好歹,漫天要价也是要看身份的,虞家并非找不到其他画师。”
泰康城怎么会却画师,但能将同样一张脸画出倾国倾城和平淡无奇,还让人看着跟本尊一模一样的,却只有漱玉斋这个宋先生。
宋轶就拿眼看着凤羽夫人,笑容淡淡,凤羽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混蛋就是要恃才而骄,还真拿她没办法,刚要缓和一下脸色,却听得宋轶说:“没记错的话,虞家三公子虞孝卿还在画骨先生的《惊华录》中吧。”
凤羽夫人果然变了脸色,若因为得罪一个画师,让虞孝卿跌落风云榜,这才是大大开罪了虞家。这下她的架子端得愈发艰难了,委婉表示:“宋先生若嫌银两不够,我可以再帮帮忙。”
宋轶摆摆手,“一百两足够了。宋轶只是好奇谁家公子娶妻,能劳动这位皇亲国戚出手。”一般能看到这些高门女子画像的,必然是王孙贵胄一流,多半还得是个王侯身份。而虞家乃盛宠之家,是豫王妃母亲的母家。这个说起来有些绕,豫王妃姓王,她母家自然是王家,她母亲姓虞,其母家便是虞家。王家在改朝换代时被灭族,于是刘宋建立后,该给王家的好处,便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她舅舅家,也就是虞家。能让虞家觊觎的位置,其实答案呼之欲出。
凤羽夫人手指划过那十个名字,“这上面都是些什么身份,以宋先生的见识一定知道,能惊动他们的,不是皇上后宫,便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他娘的,果然是豫王!
这么大的买卖,当然说做就要做。凤羽夫人首先带人去了虞家,宋轶刚踏入花园就嗅到一股美人香,循着气味望去,便见菊花丛中一红亭,美人正跟那个虞少容兄妹在说话,虞少容抚琴,而虞孝卿正给刘煜斟酒。
花丛中的美人,自然比义堂的美人更赏心悦目,尤其是他闭目,将酒放在鼻端轻嗅的模样,迷人得好想上去啃两口。
凤羽夫人刚叫小厮去禀报,便见得身边的宋轶跟被人拽了绳子一样向前走去,赶紧一把拉住,告诫道:“豫王在,休得莽撞。”
宋轶不满地瞥了一眼她拽自己的手,却也无可奈何。
那厢听得禀报,刘煜头一个回了头,“宋先生?”再看向这边,竟然还是个女子,漱玉斋、女子、画师、宋先生,他只觉自己似乎被雷劈了一下。这个“宋先生”显然已经给这位殿下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再看那脚,被花丛挡着,竟是什么也看不到。刘煜只好将视线重新落回那张脸上,即便隔着面具,他也能感觉到那张脸上的淡然,仿佛他的怀疑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似的。
可越是如此,刘煜越加怀疑,突然便见那个混蛋嘴角一翘,竟然毫无廉耻地送给他一个微笑。
刘煜端酒杯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殿下怎么了?”
刘煜摇头,“无事。”
回头,刘煜便让人去查了宋轶的来历。这才知道,这位无亲无故,只是漱玉斋一个专给冰人画像的小画师。其他竟是一点儿都查不出来。自然,若此人能易容改变身份,能查出来才怪。
宋轶画好画,再过花园时,刘煜早已不在。宋轶略感遗憾,凤羽夫人却含笑看她,眼神颇为玩味,“宋先生今日这像画得有些差强人意啊。”
“哦?原来夫人不满意,可我怎么瞧着那位虞姑娘很是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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