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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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不自伐故有功”,“伐”者砍也、毁也。“自伐”是自我表扬,自我夸耀功劳的代名辞。有了功劳爱表功,几乎是常人常态。尤其是年轻人,最容易犯这个毛病。做了点好事,取得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到处显露。人怕出名猪怕肥。自己夸自己,这不仅是自损先天谦德,也容易招惹别人非议,自找麻烦,自己讨伐自己,这就是“自伐”。真正有修养的人,把有功看作无功,把功归于天下,归于国家,自己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如此虚心处下,那才是“不自伐”的境界。

一个真正有本领的人,绝不自卖自夸,反而会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社会的肯定,其名不自彰而彰。一般人都有好大喜功的心理病态,自夸其功,炫耀才能,以求荣华之心。凡自夸功者,必损心德。夸功的目的在于求名,其功终不会有,别人也不肯附誉。圣人不自夸而功自有,不炫耀而功自著。圣人不夸其功,将功归于大道,归于天下,所以天下人未有不归功于圣人者。故曰“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矜”音今。“自矜”就是傲慢,说好听点就是自尊心过强。自尊心与傲慢,几乎是同一心态,但用处却有不同,效果也不一样。要看用在什么地方,用不对了就是傲慢,用得恰当就是自尊。傲慢的人往往失去人心,事业很难成功,而且容易招惹祸患。世人皆知自扬其长,而护其所短。有所长便骄傲自满,夸夸其谈,唯恐人不知道。有了一星半点之长,便傲视于人,而不知人都有自己的长短。自矜之人,往往以己之长,比人之短,所以自认为了不起。若能虚心处下,以人之所长,补我之所短,岂不美哉!圣人不循长短之迹,不起计较之心,从不炫己之长,而天下人莫不以其长而效仿之。圣人的聪明智慧,一般人所难及。圣人的耳目心思,常人难以达到。圣人不居功自夸,而其功却能长彰于天下。故曰“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以上所说的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这“四不”,是逐个分开作论述的。到此句,太上概括归纳说:要做到这“四不”,只有去除私心,才能做到“不争”。怎样做到无争呢?就是要把好处都让给别人,只知奉献,不求索取,就像仙佛圣真那样慈悲爱人,爱一切世人,爱一切众生,爱一切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不计较任何得失,什么都不争,因此才能“天下莫能与之争”。既然心中已空,别人还和你争什么?人之所以有烦恼、有祸患、有痛苦,都是因为想得到点什么,因为未得到,所以拚命去争才产生的,都是自找的麻烦。既然一切都不争,一切都舍了,还有谁与你争呢?

天下万事万物,都是遵循自然大道的运行规律,都是自自然然,毫无人为雕琢的痕迹。日月的运行,四时的序变,风云雷雨,哪一件不是自然,哪一种是争出来的?惟有人心这个怪物,常以私心妄念,想入非非,动辄(zhé)与人争名争利,与天地争比高低。常常自找麻烦,自寻烦恼,而且难以醒悟,难以自拔。愿能从此句中吸取营养,得到教益。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以上所说的“四不”,皆是言不争的妙义。是对“曲则全”原则的进一步发挥,看起来都是从反面切入,其实相反的,正是为了从正面保全自己,成就自己的道德,完善自己的人生。所以老子特别加重语气说:“岂虚言哉?”既然不是空洞的说教,也不是高不可攀,而是真实的现实人生,应该人人都能做到。

天下凡有争之事,都是有私心妄念在作怪。圣人与天地共一体,与万物同一心,大公无私,无欲无念,毫无个人半点私利,何争之有?所以天下人与万物,皆与圣人合其德、同其心、同其利。闻到圣人的声音,心悦诚服。沐浴在圣人的德光之下,倍感幸福。所以天下人没有与圣人争夺之心。天下百姓无论尊卑上下,无论贤与不肖,皆被圣人的不争之德所感化。人民明白了不争之理,故而人人谦让宽容,这便是“圣人抱一而成天下之道”。

此二句是总结本章经旨的全意。“曲则全”是古圣之语。意思就是“曲从则全身”,此言并不虚妄。“曲则全”的现象处处可见。例如婴儿在母腹中的蜷曲之体,就是一种先天自然态势。成人睡眠时,也多以曲身侧卧感到舒坦。常见马、牛、羊、犬等动物卧地休息,亦是头尾相接,蜷曲其身。毛虫先曲其身,而后才能行进。虎豹先缩其体,而后才能纵身驰骋。日月星辰皆是曲圆之体。气体皆是旋曲上升。画圆亦必由点至曲线而成。事物都是呈曲线向前发展。由此可知,世间万事万物皆体现着“曲则全”、“曲则圆”、“曲则直”之理。人的性命若能遵从曲全之理,返归到未生前的状态,则性复天然,命复乾健,性命皆复先天,何有生老病死之苦?

“诚全而归之”,一是说“曲则全”最为重要,人生最伟大的作为,并不在于求功归于我,无论是道德修为上的成功,还是事业上的成功,都是“功成身退而不居”,一切付之全归。这种心地坦然光明之境,就是大道“曲则全”之境,这才是人生的最高圣境。“诚”字也可以当作动词用,说明只有走“曲则全”这条路,才能得天下之所归,众望之所属。另一层含义是,要真正做到“曲则全”,只有以一颗赤诚之心,把它当作道德,诚诚恳恳去做。如果把“曲则全”只当成手段,那就是“不诚为物”,陷入到物性里边,而却远离了道性。修真人如能得此“曲全之理”,凡事忍辱含曲,弱己让人,舍己全人。明白“退让一步天地宽”,“后退原来是向前”的道理。以“委曲我一个,成全天下人”的精神,造福社会。如是,天下国家,不求全而自全。修德证道,不求圆而自圆。

“曲则全”之理,就是“抱一”之道。“曲”与“全”本是一个整体,唯有此“曲”,才有彼“全”。曲是因,全是果。因果相依,曲全互变。世人多是求全,而不愿自曲,只想成全,终而难全。究其原因,皆是不懂曲全之理。人若能诚心用曲,做到曲己而从人,曲事而顺理,受屈而不辩,陷洼而不怨。委曲一己,成全万人,无怨无悔,谦恭自处。久行之,必深得曲中之妙,则道德无不以至诚而全归。

【本章说解】

本章旨要,重在阐“一”之道。大道之生,生之于一,天下万物,起之于一,历数之始,始之于一。故“一”为万事之本始,万理之统宗。以无极言之,“一”就是“一炁含三”的无声无臭、无形无象之元精、元炁和元神。以太极言之,“一”就是含体又含用的阴阳。若不能得此“一”,造化就没有枢纽,万物的品类也难以生成。所以天地人万物,纷纭交错,万象万异,凡有形有象者,莫不是出自一,莫不具有无极之性。圣人之心得天理之浑全,故万事万殊之体用,无不是贯之于一。经中所列举的“曲与全”、“枉与直”、“洼与盈”、“弊与新”、“多与少”等五对矛盾,皆是阴阳合为一体,一体又分两面的太极。分之则为二,合之则为一。一即是太极,二就是阴阳。圣人抱一之道,“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不自争”,故能成全天地大业。修真者果能抱元守一,心亟太极之理,身全造化之一,洞贯万事,纯全不二,修于心身,必能得一而全己之道。

此章重在强调“抱一为天下式”。“抱一”之理,就是曲己从众,可全其身。屈己而申人,久则枉自直。地洼下水自满,人谦下德自归。自受其弊薄,人敬久自新。自取其少反胜多,先人后己得谦德。以上之理,皆是教人清心寡欲。实践证明,贪多必惑,财多必祸,此乃一定之理。因此圣人抱一守谦,不自炫耀,所以光明。不自以为是,所以著名。不自夸功,所以有功。不自高自大,所以长久。不与人争,所以天下没人与他争。这就是太上“以柔弱谦下为德”的学说,也就是“委曲求全”之道。

能抱此一,便能成其全德;不抱此一,必难全己心身之道。凡是不曲而求全,不枉而求直,不洼而求盈,不弊而求新,不少私而求得,不抱一而求多,此皆是以小害大,以末丧本,只见其近,不见其远的狭隘小智,是不知整体的偏知偏见,也是人心的一厢情愿。其结果必然适得其反。不曲而求全者,反害其全。不枉而求直者,反失其直。不洼而求盈者,反去其盈。不弊而求新者,反败其新。不舍私而求得者,反丧其得。不抱一而求多者,反失其多。这些都是世人不知自然辩证法的短视行为。

惟圣人不同。圣人能以曲自养,不居功,不伐善,不好高,不自大。不以圣人为心,不以私而立念。圣人曲己从众,忍辱委曲,弱己而饶人,屈己而伸人。自受弊薄,后己而先人,取少而让多的高风亮节,深受天下人的敬重。以道德化人,家国天下,未有不保全者。以道德全己,性命未有不了者。此即“曲而全之理”。由此可知“曲则全”其道大矣。

物理通事理。太上在本章中所论的“曲则全”等道理,并非抽象的虚言,而是表现在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无处不是,无处不有,只是世人不知,且是反其道而行。正如《庄子·天下篇》所说:“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于咎’。”“曲则全”之理的普遍性,自古至今,天上地下,万事万物,概莫能外。这种有效性,在《淮南子》中被称之为“道应”。

修真者应从本章中明白做人做事的原则。世间任何事物都有阴阳正负两面,有两面就有转化。唯有执两用中,不偏不倚,抱一不二,才没有对立面的斗争与转化,不会走向事物的反面。这就是太上所提出的“抱一为天下式”。“抱一”就能不争,不争就是“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人若不争,就不会有“曲、洼、弊、失”之患。一个人为人处世,无论事大事小,无论做人修道,都要把握住“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这四大原则。这不仅是人生的艺术,更是修真的标准。能坚持做到,则人一生的事业与生活,都会稳妥而有康泰。修真也会步步青云,直至道源本根。

朴素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睿通渊微、洞晓天地、道高德厚的大智慧者曰“圣”。知晓世间万物外象,具有后天聪明才智者曰“智”。圣与智一隐一显,治天下必不可少。为什么太上要提出绝弃呢?太上所处的春秋时期,社会变乱,多有标榜奇谋异术的高人,卖弄世智辩聪,争雄称霸,百姓和平安静的生活,被那些假“圣人”搅乱了,人民苦不堪言。太上在痛心之余,针对社会时弊,便提出了“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的主张。其目的在于拨乱反正,让人们识破假圣人的伪装。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绝圣弃智”的意思,是说圣人虽处高位而不知其高,虽施德于天下而不知其所施,与道浑然为一体,无圣无智,无物无人,完全是一种忘我无为的混沌状态,如此才能做到利益天下的“无不为”。并不是圣人不学无术,不知显态人事,不具人间智识,更不是那些心怀私欲,显才露能的假“圣人”。

圣人全智全慧,集显隐于一身,无论先天与后天,无论天上或人间,无论万物与万事,皆了然在胸,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绝圣弃智”是就先天无为状态而言,是以先天大慧与后天智识、先天无为与后天有为相比较而言。先天大智慧是在无识无知、无欲无念中才能产生,倘若稍有后天智识掺入,便不能与大道虚静之体相合,真知真见便不能显现,无为无不为也不能实现。所以圣人虽大圣而不自以为圣,虽大智而不显露其智,这才是真空无为圣境的绝妙。只有绝其后天一切智识,才能进入真空,才能真知此境的妙有。

“绝圣弃智”指的就是无极界。修真者要进入性慧双修、明心见性的高层次,就是要达到这种无极混沌状态,也就是儒家所说的“至善”,佛家所说的“佛性”。前辈曰:“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功夫”。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亦即无人我、无生灭、无执染、无对待、无贪嗔(chēn)痴慢等等……,这些都是“绝圣弃智”的意思,是修证真如性体的必由之路。

当修者完成体用合一,性命合体,用之则无穷,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遇缘即施,缘去即息。来者应,去者静,常清常静,内圣外王,不离本性真如妙道,这就是“绝圣弃智”的空境实妙。当修者步入物我两空,寂灭四相,心中不留一尘,不被一物所牵,一切皆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就是进入了这种圣境阶段。要进入无极虚境,就必须“绝圣弃智”,后天再好的知识,再高的智慧,都应当放下,以免干扰先天。这就如同走路用拐仗,过河乘舟船一样。当你已经到达彼岸,舟船已完成了它的使命,理应绝弃。假若仍然抱着不放,甚至背在身上,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知识智慧都是为了探索真理。经过实践验证了它,完成了认知上质的飞跃以后,原来所学所用的智识,都已成为多余,而应当断然丢弃,迈入新的领域。“绝学弃智”,就好比一个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人,今日的博士知识,虽是当年小学、中学、大学知识的积累,但现在所需要达到的目标,绝非昔日中小学的内容。若还抱住中学课本不放,那岂不是一种倒退?

认知的境界是分层次、分阶段的。正如空净师所云:“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不能一个调唱到底”。宇宙间有先天与后天、显态与隐态、智观与慧观、宏观与微观两大体系,是多层次、全息性、多维性的立体组合体。

任何事物的本体,都是既统一,又对立;既相通,又各异。但就其体而言,静而为一,二含其中;就其用而言,一中有二,合二为一。先天境界纯一不二,它虽然包容后天,主宰后天,但不容许后天喧宾夺主,干扰先天。先天之学是不学之学,先天智慧是不智而慧,是在无为无心状态下的一种天然闪现,容不得半点后天的干扰。当修真者完成了后天知识的积累,实现了认知的飞跃,达到了要求的指针,自然会一个个层次地超越。当到达最终目的地之后,何需再驾舟拄杖,一切皆应绝弃。那时的景况,正如空净师所示的“言无可言,言语道断”、“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拈(niān)花一笑(传道授学,讲求心领神会,无需文字言语表达。)”境界。至此境,一切后天学问知识,都成为余食赘行、画蛇添足了。

“绝圣弃智”之意,还在于教人以圣智自修,而不是以圣智施人。治国之道,在于无为,在上者无为,在下者必无事。无为则大道运行,民自富,国自安。圣人在上治世,是为了行大道于天下,而绝非图圣智之名,所以圣人不以圣自居。尧帝之稽(ji)众舍己,舜帝之与人为善,禹帝之闻善则拜,皆是虚心自卑的“绝圣弃智”之妙。圣人之行,虽立足于世,眼观天下万象,察知万物之变,与天下万物万象息息相通,但圣人之心却常寂然不动,这就是“绝圣弃智”之用。

“民利百倍”,是说不立圣智之名,不自知其圣,故圣之名流世不朽。不自显其智,不逞圣智之教,不发号施令,不扰民心,不碍民事,百姓就会在悠然自得中安享幸福。正因为圣人“绝其圣智”,才能在无心无为中,发挥“无不为”的巨大作用。若是以后天之智、人为之学用来治世,天下必然落入后天,不可能行“无为而无不为”之治。所以圣人在位,上下无为,上下无事,国泰民安。此即“绝圣弃智,民利百倍”之义。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绝仁弃义”,友爱宽厚、真诚善良曰“仁”。公正合宜、见义勇为曰“义”。心怀孝敬、善事父母曰“孝”。爱怜同情、施舍救难曰“慈”。仁义是五德之首,是进德之要冲。世间无一事不含仁,无一物不通义。仁义之德本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为何又言“绝仁弃义”呢?这和上句“绝圣弃智”历史原因相同。试想在春秋战国时期,诸候割据,各国争战,彼此攻城掠地,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打着“仁义”的牌子,行奸诈争斗之实。口号上都是为了百姓行仁尽义,实际上都是心怀鬼胎,但最终遭殃的都是老百姓。太上对此痛心疾首,故疾呼要“绝仁弃义”。其所要弃绝的,正是那些假仁假义。

太上在此所说的“绝仁”,寓有多层含义。就修真证道而言,“绝仁弃义”并不是不要仁义,而是要在修行仁义之德中,去除欲心,物我两忘,达到无心无为的上仁上义高层境界。要断绝以私心去施恩惠,摒(bing)弃为扬个人之名,或图别人回报的假仁假义。古人云:“有心行善不为德”,说的正是此义。

有心行善虽也是好亊,只是因为心中仍有私痕,目的不纯,所以不符合自然大道的体性。也因为行善之后,得到别人的感谢或物质回报,使德性能量场产生交换而丧失,故而无德。所以太上教人要“绝仁”,绝掉此种有心有为之仁。只有无心无欲,天然本性的仁善才能自然显露。上善若水,仁义之德就像流水一般,纯是一种天然流露,毫无后天欲心杂质。当行则行,当止则止,随缘顺时,自然而然,毫不勉强。行德不被人知,不图人报,因物付物,各就其性,在无心中利益天下一切人事物,这就是上仁之德。此德不仅不应“绝弃”,而且应当大力宏扬。

“义”者,宜也。即指人没有私欲,行事正当,而且合宜得体。孟子云:“夫义,路也。惟君子能由是路。”故君子处贫困之中,不失大义,不为物欲所蔽,不为逆境所畏。当发达之时,亦不敢奢华浪费,或行败德背道之事。义之理原自于天,故有“大义参天”之说。大义者,舍身不顾,如关公之为义杀身,至公无私。又如周公之大义灭亲等,皆属此类。正如孟子所说的“舍生而取义”,就是大义。“义”又有与财相对待之意。语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此“道”即是义理。不该得之财,谓之“不义之财”。对于不义之财,君子宁死不取。“义”又有勇敢之意,“见义勇为”,即合义德。见义不为无勇也。所以君子皆有“见义凛然以赴”之气慨,善尽所担之天职。古有义马之赋,今有义犬之说,走兽尚知行义,人岂可不为之?

所谓“弃义”,就是要绝弃私欲偏心之义。大义者皆是以公为前提,不偏不倚,惟德是从的浩然正气,绝非世人不讲原则,只是酒肉朋友,为私情而两肋插刀,一时血气冲动而拔刀相助的那种“哥儿们义气”。又例如娶了媳妇忘了娘,偏爱其妻,不顾父母。恩及外人,不顾其妻。不尊兄友弟,失去手足和乐。此等亲疏倒置,不合常道之理,以致家内不和者,皆不可谓之义。奖赏善行不当者,不可谓之仁;处罚轻重不如其恶者,不可谓之义。此等以私心行赏罚,好与恶失偏,憎与爱失宜,奖罚不明,扰乱人心的不义行为,皆应绝弃之。所以古圣治天下,绝仁之名,而不显其仁;弃义之名,而不显其义。这种无心无为的“绝仁弃义”,天下百姓皆效法之,以无心无欲去行仁义,孝慈之本性自然复明。

“民复孝慈”,孝慈是万物的天然本性,自然之德,非人为也。虎毒不食子,是虎之母慈。羊有跪乳之孝,乃羊子的天性流露。并非后天的有为造作,也不是以孝慈之名教化出来的。孝者不知其尽孝,慈者不知其为慈,皆相忘于孝慈的自觉实行中,终身自行而不已,这才是仁义孝慈的根本之处。今之社会,伦理多有混淆(xiáo),已经丧失了“长幼有序,父慈子孝”的做人规范。父辈无尊严,而以“朋友”身份去尽父道之教。子辈不敬畏父辈威严,而以“代沟”为由丧失孝道。此种违背天理道德,实是一种人伦上下的颠倒,与仁义之德失之甚远。上古之世,人人仁义孝慈,人们反而不知有仁义孝慈之名。先辈云:“绝仁之后见恩惠,弃义之后尚华信。”由此可见,“绝仁弃义”就是德行深厚的自然表露,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觉行为,而不是矫揉造作的表面文章。概而言之,“绝仁弃义”就是不以善恶美丑累其心矣。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绝巧弃利”,以权术治民者曰“巧”。以财货物质利益养民者曰“利”。权变之巧非大巧。“大巧”就是以无为之道治天下,故天下不可见,百姓不可知。财货之利可以养人,但只能利人一时,不能利人永生;只能利于后天之身,不能利人先天之心;只能利人以物质享受,不能利人精神健康。故只能称作小利,而非大利。惟有以道德治理天下,治人之心,使其返朴还淳,这才是天下之至宝大利。大利不仅可以利益天下一切人,还可以利益万物众生,可以利长远,可以利古今。

“盗贼无有”,就是说要绝其权变之巧,绝弃人的奸诈小聪明,绝弃以财货欲望诱人本心的小利。权术之巧,最易诱使人生奸诈心,误人行不正之事。财货之利,最易使人贪图享受,腐蚀灵魂,滋生盗心。故应当绝之弃之,使民返朴归真。唯有施民以道德,绝巧弃利,使人心性纯净,不生贪念,恢复天良本性,才能从根本上铲除盗心,杜绝贪污盗窃等一切犯罪行为。

天下的一切物质财富皆是大道所生。大道生万物是为了“天下为公”,养育众生,人人皆受大道之恩惠,物物都有应得的本份。大道至公,无有厚此薄彼之分。天下的一切财富,皆是自种心田,自收其果;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公地道,理之自然。换言之,富有都是修德、积德、守德的福果。怎奈当今世人不明此理,背道而驰,信奉金钱万能,以追求物质利益为荣,逞争巧夺利之能。为达到个人私欲不择手段,贪污盗窃之事日盛,人的心灵愈暗,本性愈失,自造业障,因果报应无情,何日能出苦海?

修道之人,更是来不得半个“巧”字,贪不得半个“利”字。巧与利之事,虽世间人人喜爱,实不知内藏辱身之祸端,害性之毒种。人心之巧智与贪欲,犹如穿窬(yu门边像圭形的小洞)劫掠之盗贼。凡非劳动所得,不是本分所有的钱财,皆属于不义,都是盗。凡是行不正之事,违背天良,暗室亏心,损人利己,伤天害理者,都是贼。所以,人灵性深处的奸巧利欲不除,心中之阴贼必然侍机施虐。只有“绝巧弃利”,心中盗贼不生,身中之净土自然安泰。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

“此三者”,即上文所说的“圣智”、“仁义”、“巧利”。“文”,就是思想、观念、理论的意思。也有虚华外表之义。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两句话连起来的意思是说,“圣智”、“仁义”、“巧利”这三者,都是被人心私欲所盗用的虚假。也就是庄子在《胠箧(quqiè原指撬开箱子,后亦泛指盗窃。)篇》中所说的“大盗”、“盗跖(zhi)”。庄子是根据春秋战国时期大道已去,社会上兴起一股盗用“圣智”、“仁义”等名份,拉大旗作虎皮,各国诸候借此名侵吞国家人民财产,祸害百姓。所以他认为当时的诸候,都是窃国大盗。太上在此提出绝圣智、弃仁义、去巧利,都是针对当时社会的时弊,人心的浮华,而提出来的“治病”之方。

大道的本质朴实无华。凡是属于外表虚华的东西,都是虚假,如果抓住不放,就是弃本逐末,有害于自性的复明。世间显态万千事物都含有道性,都是大道自然体性的外现。因为事物各自所禀道性物质的层次不同,其所赋的自然属性各异,所以才产生了万物千姿百态、五光十色的差异。故无论何事何物,皆有表里之分,内外不同。而且皆是虚华在其外,朴实含其中。所以对待世间一切事物,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切勿被外表假象所迷惑。即使被人们视为神圣的“圣智”、“仁义”等美好事物,也只能在心中去修去悟,才能得到。若是以人心私欲去追求,愈求愈假,甚至适得其反。

“文不足”,是说人身生活在显态物质世界,终日与大道相依相伴,却不知不识,常常擦肩而过。因为私欲的蒙蔽,往往难明事理,只见虚表,不见本质。眼睛只向外看,不向内求。只求益于外,不顾害于内。逐其浮华,凿丧其根。人类的这种认知取向,既不足以治国,也难以修身,故应绝弃之。如果真能做到抛弃这“三文”的虚假,淳古之风必兴,朴素之质必存,自然无为之道必成。以此修身齐家治国,自然民利百倍,父慈子孝,盗贼无有,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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