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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患难见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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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着搓暖自己的手,没察觉到朱尧已经走至她身旁。

他面无表情地褪下了身上极为保暖的深赭红大氅,不着痕跡地披在她肩上,适合他高挑身形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显得又长又厚重,更显得她娇小。

叶纱纱一阵感动,想着是谁这么贴心?仰首一望来人──竟是朱尧。大氅尚有他的馀温,瞬间温热了她冻得发颤的身子,阻隔了风雪的侵袭。

「谢谢将军好意,但将军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穿吧!」这儿人多嘴杂、自己身份又复杂,她本想低调随行,不料雪崩救难之事又引得大家关注,为了避嫌她欲将大氅褪下,却被他伸来的大掌给阻止了。

他替她将系带拉紧,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说道:「军医花了那么多心血为你调养身体,不准你轻易感染风寒。」他言语霸道却隐含关心。

「我才没那么虚弱……」她轻声抗议,却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没那么虚弱你的手会如此冰冷?」这么冻的手,如何搓暖?

她怔忪了一会儿,因为他厚实的大掌不知何时覆住她这双的确是称不上暖热的手。朱尧──好像一点都不懂得男女有别的道理,浑然不觉握住一个未出阁女子的手,并不合体统。

可她丝毫不介意,甚至渴望他的大掌能传递更多温暖给她。他的手指匀称,掌心厚实,指腹有着练武持剑的粗茧,和从前纤长细滑的手有所不同,却都能给她温暖。

然而,在偷偷贪恋他手心的温度时,她忽然道:「将军,您──时常会这样握住女子的手吗?」

朱尧听着一脸疑惑,直觉答道:「需要的时候。」

听闻,她心头不是滋味地迅速拍掉他的手,脸色不悦道:「将军,请自重。」

她怎么会忘了呢?朱尧没有任何前世的记忆,不记得他们曾经的过往,他现在对她的好并非是因为她是她;她会这么快接受他也是因为她记得所有一切。不然,哪有什么男人敢这样碰她的手?以他这样不拘小节的性格来看,很可能对所有女人都一视同仁!

就算方才遇到雪崩的人不是她,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奋力相救;纵使现在冻着身子的人另有她人,他也会慷慨地将大氅褪下送人御寒……心,有点酸溜溜地,忌妒的虫子在她心间乱窜,醋劲大发。

朱尧拧眉,微愕地看着自己被拍掉的双手──他似乎还没被人这样拍掉手过。想想,的确是自己唐突了。纵使他是个大男人不拘小节,她可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怎能容许一个陌生男子碰触她的手呢?

「是我冒犯了,抱歉。」他诚心诚意地道歉,叶纱纱却依旧绷着一张脸。

因为她气得不是他握了她的手,而是他或许也曾不知轻重地碰了其他女人的手。可她又怎能说出来呢?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接收冥王的安排,朱尧什么都不知情,明明知道他并无过错,现下还是无法和顏悦色地接受他的道歉。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朱尧见她方才还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转眼间便摆起一张晚娘面孔责怪他,他既已知错又诚心与她赔罪,她依然没给他好脸色看。

而他分明可以端起将军的架子不予理会,却偏偏无法放下她……他从未遇过这般女子,在他面前敢怒敢言、展露真性情,初见时似是娇弱女子,说起话来却有条有理、能言善道;喝药时,那副喝下去彷彿要了她的命似的神情又灵活生动──紫嫣就从来不曾如此,每每见着她总是举止得宜,温婉优雅,从不显露出一丝真实情绪,唇边永远是掛着浅浅微笑,儼然是京师的大家闺秀典范,人人见她皆夸讚,名门千金都将她当成活指标。

可他却只觉得无趣。

和一个没有自己真性情、为了表面而活的人共度馀生,他实在敬谢不敏,可偏偏她父母与他朱家为世交,为了亲上加亲,从小便替他们订下婚事。

而这个叶纱纱,还真是一点也不遮掩自己的性情。

「你这人──和寻常女子相比,还真不一样。」

她将大氅拉拢靠近胸前,属于朱尧的男人气息垄罩着她,那是一股带着清新香草的气味,乾爽好闻,一点也不像是会在男人堆里出现的味道。

毕竟曾经是叶仙,他所散发的气味也是这般纯净自然,闻着闻着她便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小女子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哪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倒是将军一表人才,才非寻常人。」明明是褒,听在他耳里却有些刺耳。

「寻常女子才不会如此伶牙俐齿。」

「寻常男子也不会随意碰触女子的手。」原来,这便是她暗讽他非寻常人之意。

「寻常女子,也不敢对将军如此放肆。」他挑眉,眼中却无怒意。

「寻常男子也不会摆将军的架子。」她赌气地将大氅褪去,在手中收拢后推还给他。「将军万金之驱,身份尊贵,这件风衣小女子一介平民承受不起,纵使受了风寒也是小女子自己问题,不劳将军费心。」

风雪之中雾色茫茫,万物静謐,可她说话的模样生气勃勃,像这雪白大地中唯一的生机,吸引了他的注意,也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捧着她退还的大氅,看着她往营地走去,小小的身子逐渐隐没在营帐里头,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眼神饶有兴味,喃喃说道:「有意思。」

但直觉又告诉他──这样性格的女子来头应不简单,她是否真如她所说只是个普通民女呢?

朱尧一语成讖,叶纱纱还真的受了风寒。

她身子尚未痊癒,反噬之力又不大不小的影响她,大雪夜里浑身燥热难耐,本应感到寒冷的天气她却只觉得整个身子像是火在烧。

「热……」她下意识将保暖的被褥拉开,再出动双脚踢到至一旁,她身上只剩下单薄的衣裳,却仍喊着热。

她发出的囈语虽微弱,但翻动的身躯还是惊动了尚未熟睡的什锦。

这里知道叶纱纱身份的人不多,什锦是少数其一,因此朱尧安排她们两人一帐,一方面她俩已算熟识,身体犹弱的她也需要机灵的什锦照应。

「姑娘?你怎么了?这么冷怎么把被褥都踢走了呢?」什锦赶紧起身,轻摇身旁的叶纱纱。

「热……」她意识不清直喊着热。

什锦伸手探她的额头,一碰便吓得缩着了手──怎么这么烫!她又伸手摸摸她的面颊,阵阵热意传至什锦掌心,什锦紧张地喊道:「姑娘,你发烧了!」

叶纱纱眉心紧蹙,看似痛苦呻吟着,什锦心想这样烧下去可不行,要是出了问题可怎么办才好?

「姑娘,你等等我!」

夜已深,外头还在下雪,她无暇顾及太多拿了件保暖大衣便随意合拢在身上,她示意外头站岗的士兵去请军医来诊视;又挖了雪地上结冻的冰包在布巾里,轻轻地敷在叶纱纱的额上。

这冰一敷下去,叶纱纱的眉心便舒展开来,什锦担心敷在单一处会冻伤她,又小心翼翼地从额头移至脸颊,隔几分鐘便换位置冰敷。

过没多久,军医便来了。

寒冷的夜里特别好眠,军医正舒服地呼呼大睡却被叫来诊治,睡眼惺忪地神智都还没清醒,好在走来的路上仍在飘雪,冰冷的寒意让他精神抖擞了些。

「是怎么了呀?」军医掀起帐帘询问。

「军医,姑娘发烧了,额头好烫!」见军医出现彷彿看到救星一般,什锦立即答腔。

军医也不囉嗦,迅速替她诊起脉来,指腹在她手腕上轻点了几下,道:「不好,这风寒来势汹汹,需得尽快排散她体内的热气。」

「我已经在帮她冰敷了,这样有用吗?」以前家中弟弟发烧,母亲也是这么做的。

「她原先身子就虚弱,风寒又加重她的体虚,这虚火在体内乱窜,光靠外力冰敷、汤药内服仅能除却三成,最快的法子是靠内力深厚的人先将她体内的热气逼出,再行调养。」

「内力深厚的人?」

他俩不约而同地马上想到一个最佳人选,几乎是同时说出口喊道:「将军!」

「军医和什锦想的一样,可──这个时间点去劳烦将军会不会……」

朱将军有起床气眾所皆知,这夜半时分谁敢去叫他啊……军医和什锦两人垂首思考,忽地抬头互望,心有灵犀地进行眼神交流。

「你想的是否和老夫相同呢?」

「军营之中,最耐得住将军怒气的人,应当就只有他了吧……」

于是乎,副将辅江便出现在朱尧的营帐外头了。

他在帐前来回踱步,犹豫着自己究竟是否要进去讨骂挨?一方面又有顾虑,这叶纱纱是敌营带回的女子,他对她一直存疑,可将军似乎对她相当重视,又是请什锦仔细照顾、又是吩咐军医替她开药调养身体。

难不成,将军另有打算?若她的确是敌营的内应,善待她或许能让敌人误以为他们陷入了她的圈套;倘若,她真的只是个被掳来的良家妇女,救她就更义不容辞了。

也罢,他白日都已经被羞辱成这样了,被有起床气的将军骂一顿又何妨?谁叫他如此善良,无法拒绝他们的请求!

他抱持着比上战场还忐忑的心情掀起帷幕,轻声道:「将──」军都尚未喊完,一道掌风便朝他而来,多年来习武的关係他的身体比自己脑袋还灵活,反应敏锐地侧身一闪,避开了那掠倒桌案上茶杯的风劲。

「将军,您醒着啊?」只有弄倒茶杯而已,不像将军起床气的规格。

果不其然,朱尧坐起身子口气不悦道:「你在外头窸窸窣窣、来回走路这么大声,以为我听不见吗?」他本就浅眠,在外野营又遇风雪,更是不敢大意,练武习性让他五感特别敏锐,微小动静都能令他轻易察觉。

「是将军您的耳力高人一等。」辅江諂媚地说,他已经如此小心了却还是被将军发现,真是不能小看将军的敏锐度呀!

「说吧,这么晚了,何事?」他不耐问道。

「那名敌营女子──叶纱纱,受了风寒发烧了,情况有些危及,因此军医说需要像将军这般内力深厚的人,替她将热气先逼出来,才能减缓她的病情。」

「这女人,真会找麻烦!」看吧,这就是她不愿好好披上他大氅的代价!

朱尧忿忿地抓了他的赭红大氅穿上,如一阵疾风离去,徒留辅江傻愣在原地。

「将军……对她是不是太上心了啊?」辅江自言自语,他从没见过将军对哪名女子这么在意过,这叶纱纱真是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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