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好好的,我只是想请她帮个忙。」
「帮忙?一声不吭把人掳走,谁信?」见他逃窜后方,朱尧提剑一挥,半数的家具皆被俐落地斩成一半,内厅一览无遗。
视线停留在垂掛着布幔的木床,叶纱纱真的在里面,就坐在床沿。
「朱尧?」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听见她熟悉的柔润嗓音,朱尧飞快奔去她身边,紧紧搂住她的双肩──
「你没事吧?」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满是颤抖。甚至,触及她双肩的那双大掌都在微微发颤。
感受到他的不安,叶纱纱赶紧说道:「我没事,身上的伤只是月痕──」
他一言不发,伸手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像要把她嵌入身体那般用力,压得叶纱纱快喘不过气。
「你、你再这样抱下去我可能就会有事了……咳、咳……」她在他怀中好不容挤出了一句话。
朱尧这才稍稍放开她,从头到尾仔细审视了她一遍,确认她真的没有受伤──虽然月痕佔据了她的肌肤,也无从查起。叶纱纱在他眼中看见了紧张担心,还有恐惧。这神情她也在他曾是沙华时看过。
那是被王母娘娘发现他俩破了情诫时,他深怕她会被撤了仙籍、受到严重惩罚的表情。因想保全她,他才会跪在王母娘娘跟前认错,扛下所有情罪,只期盼她能无恙。
所以,他是在担心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当时昏昏沉沉,无力反击,只能任这人扛着走,不料这人途中打伤同伴,逕自把她绑来这儿,说要请她救个人。
「你的香囊。」
「香囊?可我没有佩带香囊的习惯。」她纳闷道。
朱尧一讶,可明明现在靠近她,都还能嗅到那独有的馨香呀?他低首靠近她的脖颈,轻轻嗅闻──原来,这香气是她身上自然散发的体香。
被他这一闻,叶纱纱的羞意蔓延至双颊,宛如霞红飘过她的面颊,脸上密密麻麻的月痕更显得刺目。这朱尧──何时如此不守礼教了?
「我只是想请她救人。」水无雁很识相的给这两人一点时间叙旧,等到空档才出声打断。
床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呼吸极弱,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她叫水无瑶,是水无雁的妹妹。他江湖仇敌太多,找不到他竟然对他无辜的妹妹出手,待他发现时妹妹已经奄奄一息。这几年他拚了命的攒钱,什么脏活他都接──只要钱给的够多。他如此为钱卖命,就是为了带着妹妹四处求医,花费千金万两他都在所不惜,一朵要价五千两的灵芝他都买来为她补身续命,可终究不见好转。状况好一点时,还能说上几句话,可这阵子每下愈况,常常说不上几句话便咳个不停,陷入昏迷。
水无雁近来听闻有位巫女竟然能呼风唤雨,为久逢乾旱的大地招来雨水,仔细查探后得知巫女还能医病救命。此次受何府千金指示才知要绑的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巫女,他便「顺手牵羊」将人带来救治妹妹。
「真不巧,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知道我虚弱得很,没办法帮你医治妹妹。」大半夜地被人绑来,月痕之痛又在她体内猖獗,她心有馀而力不足。「而且,我擅长的并非治癒巫咒,就算我巫力恢復也难保就能救活她。」
她强撑着身体不适,探至水无瑶的脉搏。嘖,是谁下手这么重?她的心音没有规律起伏,似是被人重击心窝处又强行救活,导致现在身心疲弱。
都把人掳来了,水无雁当然还是要试上一试,便请她待到早晨替妹妹治疗。没想到便有人找到他的藏身处。
虽水无瑶遭遇值得同情,而水无雁又是救妹心切才将叶纱纱带走,朱尧却嚥不下这口气,还是在水无雁身上狠狠出了几拳洩愤。水无雁倒是个汉子,忍气吞声也不还手,硬生生的将欲呕出的血吞了进去,咬着牙道:「若这样就能让巫女救我妹妹,我水无雁心甘情愿。」
叶纱纱非冷漠无情之人,看他五脏六腑可能都被朱尧那几拳打到移位,还坚持要救活妹妹,她便应允了。
朱尧仅担忧她的身体,关心道:「你还撑得住吗?大夫开的药有用吗?」
「嗯,什锦餵我吃完,我便昏沉沉的睡去,身体感觉麻麻的没那么疼。只是现在醒了,药效似乎也退了。」呜,那灼热的烧烫感又来了,她咬唇忍耐,状似痛苦。
朱尧深怕她会把自己的唇给咬破,便伸出自己的手臂让她咬。
「我皮厚,不怕你咬。」
叶纱纱痛到极致无法与他争辩,反正塞什么她就咬什么,一直到月痕完全褪去,她才发现朱尧的手臂上满是她烙下的齿印,还渗有血丝。
「你让我咬──我不也是痛嘛!怎么这么傻……」他这是忘记血咒相连的事吗?
但或许是转移注意力的关係,她月痕的痛多少有被舒缓。
「至少,你不会伤害自己。」他淡淡说道。
天亮后,叶纱纱便遵守诺言替水无瑶诊治。她治癒巫咒不到位,但还是尽力的施咒,将手放置她的心口修復内伤。一直到叶纱纱沁出满身汗,躺在床上始终没有反应的水无瑶忽然咳出声,她才停手。
「瑶儿!你怎么样?」水无雁见妹妹起了反应,赶紧扶起她。
「咳、咳──」她这一咳,就咳出了一大口黑血,色泽深沉如墨。
「她这是把心口的瘀血都咳了出来,之后应当会舒坦一点。」叶纱纱擦着汗,疲惫地说道。见她站不稳,朱尧立即揽住她的身子,作为她的支撑。
「哥──你又找人来帮我治病了吗?你不用这么费心的……」水无瑶知道,哥哥为了救她作了不少坏事,她只希望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她抬眸,见到叶纱纱时诧异道:「是仙女吗?哥哥找到仙女来为我治病吗?」
叶纱纱虚弱一笑,朱尧则在心中想着──算你识相。
说完,水无瑶的喉间又涌上了铁锈味,一呕又呕出墨血。
叶纱纱随即念了个咒,将掌心覆在她的心口,一道温润如月的光芒在她掌间溢出,水无瑶感到胸间无比温暖,暖流窜过全身,整个人似乎醒了过来,这大半年间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明过。
「她体内瘀血已排尽,我方才施咒护住她的心脉,至少已无性命之忧。但仍需调养数月才能恢復。接下来你就找大夫给她开些滋补养身的药,好好调理吧!」
「多谢巫女救命之恩!未来若有需要协助之处,水某必定涌泉以报。」水无雁急忙以右膝着地,呈单跪之姿拱手作揖。
「谢谢仙女──」水无瑶眼眶含泪,撑起身致谢。
「别别别,我担待不起。」叶纱纱最怕这种场面,「真要谢我,以后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了。我想──你妹妹不会乐意见到你为她做到这份上。」
「水某晓得。只是舍妹是被我的仇家所害,我若不治好她,心有愧疚。」
「你的愧疚是你该承担的业,可你为了救她又害了多少人?你这是把自身的罪孽加诸在她身上。」叶纱纱语重心长道。如同她的巫咒,害人必反噬,救人也会损耗巫力。
朱尧担忧她体力不支,不愿再逗留,一把抱起她纵身跃上屋顶,疾速回府。
「将军……」叶纱纱缩在他怀里,总觉得朱尧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怎又改口了?早前不是唤我名字?」
他这是在怪她先前直呼他的名讳吗?她才不认帐,辩道:「一时口误。」
「那你就继续口误吧!」他──希望她喊他本名,而不是听来有些生疏的将军二字。
「……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是要她叫他朱尧?
朱尧停下脚步,手上依然紧紧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被人拐走。「因为我忽然通了。」
「通?通什么?」她满脸疑惑。
「饿了吗?」早市已开,他在屋顶上都能闻到豆浆的香气飘来。
被他一提,她便觉得飢肠轆轆。折腾一个大半夜,早上又耗了不少精力,是有些饿了。
他俐落地跃下屋顶,买了些包子,又带着她飞上屋顶。两人肩并肩,远眺山景,坐在高高的屋顶一同用早膳。她手捧着热腾腾的包子,笋丝肉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心满意足地一口一口尝着。
「经过昨日,我忽然通晓了一些事。」他继续未完的话题。
叶纱纱嘴里咀嚼着烫口的包子,分心问着:「什么事?」
「你──对我而言,不只是征战巫女。」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你已经在我这里了。」他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他那带有墨绿色般的瞳孔,深深地望进她眼里。
眼前的她,又与时不时便出现在他脑海中──那站在彼岸花海中的女子重叠,縈绕在他心絃,挥之不去。
叶纱纱一阵错愕,呆愣着看着他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心上,怦怦、怦怦──她能感受他的心在跳动,还有她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她的心中鼓譟。
她嘴里还塞着肉包,鼓着腮帮子,黑白大眼直瞪着他。
他、他转变也太大了吧?她还在想要如何令他爱上她、要怎么解决何紫嫣的婚事,他居然就和她表明心意?
她狼吞虎嚥地吞下才咀嚼没几下的肉包,着急道:「可、可紫嫣姑娘──」他们有婚约在先,不把这事处理妥善,怕是紫嫣姑娘会心有不甘。
朱尧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昨夜是谁胆敢找人把你趁夜掳走?还刻意挑在你最虚弱的时候?」
她一讶,「何紫嫣?是她指使的?真没想到呀……」原以为何紫嫣只是个骄纵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居然会耍这种阴招。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和她的婚约,不会有谱。往后,我眼里只有你。」
叶纱纱驀地被他这番话惹得眼眶泛泪,只因沙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以前我就只有你,往后眼里也只有你。」
见她眼泪直落,朱尧反倒不知所措,以为她对他并无好感。「你──不愿意?」
「你这笨将军……」叶纱纱索性凑上前去,芳唇如小鸟轻啄般抚上了他的唇,再把自己埋在他怀里,藕臂紧紧拥住他。
她怎会不愿意?她等了多久他知晓吗?
朱尧一怔,被她突如其来的吻。他唇边逸出笑意,将她自怀中揽出迫使她正面相对。
「闭上眼睛。」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如魔鬼的呢喃,教人陶醉。她羽睫轻轻眨动了几下,顺从地闔上眼。
他身上那抹特有的乾爽气息,如轻风吹过草地洋溢着青草香,捎入了她的鼻间,温暖热烫的唇贴合了她的,她不自觉地惊呼出声,他顺势轻巧地探入他的舌,汲取着她的甜美,像在嚐着满是蜜的糖糕,每一寸都不放过。
她拥着他的颈,紧紧相贴,陷入了他深而眷恋的吻,直到喘不过气。
第七世,他们终于能够在人间相爱,不受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