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中秋,乔寰又来了——哦,这次是付了钱的。
他没有带上次说的那种绢帛,苏妙妙也没问。对着一个马上要为国出征的人,还计较这些旖旎欢爱难免太过没有心肝了。她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抱着阮琴走进绣房,面对坐在塌上的乔寰,还没说话便双双笑了起来。
“郎君,听奴清弹一曲吧。”她假模假样地说。
乔寰照样大马金刀地坐在塌上,故作稳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弹好了小爷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他胳膊上就挨了轻轻一巴掌。苏妙妙笑骂:“你兜里有几个钱我不知道?还重重有赏呢!给我买支钗都费劲!”
“你可别看我现在买支钗都费劲。”乔寰摇头晃脑地夸耀着,“待我得胜归来,混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带着你吃香喝辣。”
“到时候”的话,苏妙妙听得多了。无外乎就是什么“到时候给你赎身”“到时候在外头置一个宅子,不教你受大妇的气”之类。只有这一次,她是真的相信了。她清浅一笑,也不等乔寰招呼,自顾自坐了下来,抚了抚琴弦。
“算你有耳福。”苏妙妙说。
她开始转轴拨弦。乔寰从前从未听过阮琴,也说不上来她弹了个什么曲子。但他只觉得那音色低沉隽永,比之琵琶的清越激荡更多的是含蓄绵长。这琴像极了苏妙妙,世故浑厚,须得细细品味才能觉出其中妙义。乔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妙妙的熟客多是身居高位的名士政要——苏妙妙最善阮琴。而阮琴,没有一定的阅历和见识,是断然听不懂的。
当然啦,这种没有阅历没有见识的人,也包括了乔寰在内。他愣愣地听了半晌,就是听不懂她曲子里的意思。可一曲听完,他只觉愁肠万千,勾出些许不可告人的乡愁来。
“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
乔寰叹道。
说完他也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苏妙妙笑了。她起身,把阮琴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坐在乔寰身旁,应和道:“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乔寰也笑着接:“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会为你哭呀!”苏妙妙拧了他一下,两人嘻嘻哈哈打闹一番,不觉冲淡了些许离别的愁绪。
“妙娘,我是怕的。”乔寰凝视着苏妙妙的眸子,认真地说。
“我省得的。”苏妙妙握住他的手掌,“我第一次接客的时候,也是怕的。”
或许用这个例子来类比不太合适,但乔寰却觉得这比什么“为国尽忠”或是“多加小心”一类的客套话中听许多。他歪着头“嗯?”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苏妙妙说得很艰难。
“那一次的竞元,……一样是刚过完春节。我记得,似乎是个元宵。到处挂着彩灯,平康坊里热闹得很。我穿得单薄,冻得发抖。蓉妈为我绞面开脸,我痛极了。我不知道客人长什么样,怕挨打,又怕客人不好侍奉。我又冷又痛又怕,然后红姨进了屋。她说,我可以一直不接客,做个丫鬟,到上了年纪做个老妈子,但平康坊里从来由不得自己选。来日,若是哪个客人在席间看中了我,强要了我,远没有今夜这般来得体面舒适。即便没有,即便我能从霭烟阁白璧无瑕地走出去,也再难像寻常女子那样说亲嫁人。她还说……”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