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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红姨处出来,苏妙妙才发现自己裙子湿了。她对着夕阳看了看,裙上是红通通的狰狞一片,像是什么人流下的血做的泪。想来应当是方才伏在林俏影床边时被床榻上流下的血沾湿的。她愣了半晌,又哈哈一笑。秋媛以为她疯了,害怕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劝:“妙娘,走吧。”

回到屋里,尽管已经很累了,苏妙妙依旧没有休息。她吩咐秋媛准备纸笔,开始给从前交好的恩客写信。

“孟公见信如晤。自别后,愁肠万千……”

这是写给宗正少卿孟公的。孟公年长,喜欢夸耀自己的权位,也喜欢摆长辈架子。给他写信,要点出“小辈不懂事,需要他这位长辈匡扶正义”的意思来。

“姜大官人安好。随信附上手抄佛经三卷,惟愿姜大官人常乐康健。言及康健,奴涕泗长流……”

姜大官人是心软的善人,这信要写得引人动恻隐之心才行。

“问田大夫好。时至夏至,天气渐热,田大夫素来苦夏,特备上乌梅果饮奉上……”

田大夫已是花甲之龄,每每来找她也只是听她弹琴与她谈心。年纪大的人,身体最是娇气,大概最精通哪里有良医吧?

苏妙妙写了整整三个时辰,从日头西斜写到醉晚庭的歌舞酒宴都停歇了,一切陷入寂静。这厚厚的一沓信纸,凝结着她这四年来承欢卖笑的血泪。每一个客人她都要费心讨好,投其所好,是以如今她极熟悉他们的秉性喜好。她耗尽了心血,每封信都照着他们喜欢的口风来写就。烛火熏得她眼睛通红,她擦擦眼泪继续写。她给所有相熟的恩客都写了信,托他们请医问药,尽管她心里也知道客官们大约未必愿意冒着风险跟广平王作对,也不愿意动用自己的面子请动什么名医来为娼妓瞧病,瞧的还是如此不堪的病症。

等到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响起第一声报晓鼓时,她找来跑腿的小厮,将二十余封信笺郑重地交到他手上,嘱咐他平康坊一开门就去挨家挨户地送信。

长安太大了。二十封信,两个小厮跑了整整一日才送完。一日的功夫已是快的,可是林俏影已经等不起这一整日了。

送去的信大多和苏妙妙所想的一样,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在床笫之间再恩爱情笃,可一穿上袍服,官就是官,妓就是妓,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妓女的死活浪费功夫。他们能做的,只有买一支簪、送一副笔墨这些简便的讨好,又或者是在林俏影死后隐晦地写几首酸诗,什么“红颜易散,落花随流水”之类。

第三日一早有一医者上门,自称是姜大官人荐来的。苏妙妙赶紧将那人请进了林俏影的屋子。此刻林俏影已经在弥留之际,血怎么也止不住,靠着林俏影多年积攒下的钱财,还有苏妙妙的拼死坚持才靠人参阿胶这些名贵药材吊着性命。那医者并未因为林俏影是娼妓就加以鄙视,也不忌讳她伤得难看。此刻林俏影也算不上是个“人”了,任由那医者掀起锦布看伤。饶是医者见多识广,看到这样的伤也吓得浑身觳觫,连连摇头。

苏妙妙绝望之际,听得那医者喃喃道:“此刻症结乃是止血。若是有兴善寺的神药来,兴许还有救。”

是了,兴善寺有一方金疮药,据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这药乔寰也曾经说过,还开玩笑说要去帮她求来。既然这么灵验,想必林俏影想要活下来,也只有靠这药了!

她急急忙忙叫来两个龟奴,让他们前去求药。想了想她又担心龟奴不济事,人家未必肯给,于是转身跑去求红姨,让她许自己出门。

平康坊的娼妓看着风光,实则毫无自由可言,每月仅八日、十八、二十八三天可以出门去平康坊里的保国寺听尼姑讲经,出门前还要向老鸨交一贯钱保费。今日她求到红姨跟前,红姨见她苦苦哀求,知道若不依她所求,她定然不肯罢休,不定还要怎么闹。红姨想着林俏影时日无多,让她死了这条心也好,终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不过仍是派了两个龟奴押着她,防止她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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