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旭神色沉重,用探查犯人的眼光审视她,企图从她身上看出蜘丝马迹来。
她就是刘蝉,刘章唯一的血脉。
不可能听到先父名讳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她直直看他,没有外露什么,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翠宝探过身子,凑近看他。
长睫忽闪,余晖照在她脸上,像一面什么都没藏的明镜。
崔旭不识药性。
不知道有些能把人毒哑的药,混在茶水里,可以无色无味。
离开崔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街上熙攘。
来来往往人潮车马。
翠宝一个人行走在其中,脚步拖拉,放得很慢。
几乎凭着意识指引,走回双井巷的家,门里人有所感应,还没等她叩门,门扇已经打开。
清香扑鼻。
才沐浴过,高献芝散着发,正坐在院子里等她。
见到这张如花如玉的脸,翠宝才惊觉自己到家了,狠狠揉了把脸,眨眼问他:“今晚吃什么?”
高献芝忙应:“猪肉撺白汤,酥骨鱼,还有馄饨,多醋多胡荽。”
竟然有馄饨。
一起吃过晚饭,他又烧了香汤,送进她房里。
舒服洗过,翠宝回到书房摆弄瓶瓶罐罐。
书案上放了一封无名信。
翠宝展信,逐字扫读,嘴里叼着红绳,将半干的发捋到胸前缠绕。
高献芝正在不远处,收卷她的画。
搬走的事,知会过他,这些悬挂在书房的骨肉图,他比她还要珍视,自己的箱笼不去收拾,总惦记她的画。
晚上吃的馄饨是他上街买来的生馄饨,放在箅子上,鸡汤小料自带提盒从小贩那儿提回来,等她归来才下锅。
热乎乎,香得很。
高献芝投桃,她报李。
“信上说,义父还在挑选合适的人,这个旬日不来人,往后挪几日,可能到下个旬日也说不准。”翠宝道,“等到来人那天,我只在窗外,不进去,你别犯难。”
高献芝摘画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问道:“你的解药呢,几时送来?”
每个旬日对他来说都是煎熬,翠宝本以为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会高兴,但听起来,似乎连松口气的自在也没有。
“解药几时送来。”
高献芝回眸。
他绑着臂绳,两条带陈伤的白臂垂在身侧,眉峰略皱,又问了一回。
翠宝坦诚:“信上没说,等人到药才到吧。”
他默了默,低头继续卷画,背对着她,低声又问:“近来,毒发了没有?”
廊上架着小炉,煨着药。
苦气不断往书房里跑,稍稍一闻,苦涩之意如烙舌尖,这药入口必然很苦。
他不知道翠宝在熬避子汤,以为是压抑淫毒的汤药。
翠宝埋头配药,听见这句话顿了顿,没有回答。
淫毒是发作过,阴错阳差,被解了。
想到崔旭,户门酸疼,全是被他那根阳物撑的,沐浴时碰水就疼。想到这里,倒药粉的手晃动更厉害。
毒性一定要猛。
让他死个痛快。
高献芝转身,见到的是她咬牙切齿往纸上倾药的景象,缠过红绳的乌发粗粗一把,垂在胸前直晃。
“毒死他,毒死他!”
高献芝一愣:“毒死谁?”
“一个多嘴多舌的人。”翠宝应道。
高献芝不知谁让她如此动怒,颇为昏庸地点点头。
如果她觉得此人该死,那就该死。
两人一起忙活了一个时辰,回屋前翠宝把熬到黑乎乎的药灌进肚子,她不怕苦,高献芝非给她塞了颗去核的裹蜜金丝枣子。
翠宝也塞个进他的嘴。
双双被粘得支支吾吾,话不成话。
只能相视发笑,眼泪笑滴下来,打着手势说:我回屋了。
夜色深沉,借着廊上灯光和月光,翠宝进屋后没有急着点灯,先是净手,接着解下裙子。
必须给那儿上些药。
她上床,从床脚摸出小匣,想想还是拿面镜子来,于是顺手点灯。
光晕散开,屋里亮了起来。与此同时,鬼鬼祟祟,闷在被子里许久的一双眼睛也被点亮。他盯着她长袄底下笔直的雪白,频繁眨眼,眼波一迭接着一迭,有新奇,有惊愕,也有喜爱。
“你怎么在这儿!”
翠宝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