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将小红杏送出玉家大宅,转道回了湛园。
林菁期期艾艾地上前来,犹豫一会,将小红杏留下的那张“绝世肖像画”呈给玉无瑕,“公子,这是江夫人午间特意画的,说是权当诊金,望公子笑纳。”
玉无瑕接过画作,打开一看,嘴角不由抽了抽,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小红杏每一次的画都能叫他震撼,丑得人惊心动魄。
他还没开口询问,林菁补充道:“江夫人说画的是公子。”
玉无瑕觉得伤眼睛,用力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此等画技,竟敢厚颜拿来抵诊金?”
翠篁不嫌事大地道:“公子,初篁姐姐还夸江夫人是‘丹青妙手’呢。”
初篁抬手轻轻拍了翠篁一下,“好呀,你这丫头,这是当着我的面,就要跟公子告我的状了?”
翠篁不甘示弱,也跟着抬肘回击。
玉无瑕分外无奈,“你们姐妹二人要打架,且回被窝里打去,免得待会一个不小心,被我父亲看见,又要治你们一个没规矩的罪名。”
翠篁连忙停手,左右环顾,生怕玉凌寒又冷不丁出现在湛园。
初篁倒是揶揄地瞧着她,嘴角含笑。
玉无瑕将宣纸随手拿给翠篁,转而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旋出来,拿给林菁,“你且将其交给能工巧匠修理一番。”
林菁双手接过,低头一看,玉扳指上的龙须断了半根,不由暗暗吃惊:“公子,要用金箍镶嵌吗?”
玉无瑕淡声道:“我不喜黄金之色,用鹿胶青白重新粘合白玉龙须即可。”
“至于白玉,”他看向初篁:“初篁,你去我的私库找块材质合适的白玉交给林菁。”
初篁点头应是,湛园的库房钥匙一直是她管着的。
“翠篁,你去书房,将江夫人近日所画的画作尽数整理出来,与今日那张一道摆放在我书桌上,我今晚要看。”
翠篁听他说要看,不免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好的,公子,奴婢现在就去整理。”
吩咐完三人,玉无瑕自顾自去了汤泉沐浴。
小红杏出了玉家大宅,先折道去了一趟公主府,将她与玉无瑕达成交易的好消息告知姬岑。
姬岑大喜过望:“小妹,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和我表哥取得独处的机会了!真是太牛了!”
小红杏沾沾自喜,扶着鬓边的芍药花,语气骄傲:“那可不,想当年,我未从良的时候,可是欢喜楼的头牌花魁,多少王孙公子排着队想要一亲芳泽,拿下一个玉无瑕还不是手到擒来!”
姬岑一脸崇拜,留小红杏吃过晚膳后,又带她去锦缎斋,买了一大堆华服美饰送给小红杏,意在鼓励她再接再厉,争取今年就把玉无瑕拿下!好叫她也分一杯羹!
小红杏满载而归,喜滋滋地归家了。
湛园内有一处以花草竹林区隔出来的温泉水,冬暖夏凉,玉无瑕泡完温泉,披上衣服后,自个儿拿了毛巾绞发。
虽为世家公子,但是很多事情,他都习惯于亲力亲为。
毕竟,玉氏家训第十九条明确规定,凡玉家儿郎,忌娇生惯养。
等他收拾停当,初篁在膳厅也摆好了晚膳,玉无瑕吃过晚膳后,踱步去了书房。
月色降临,翠篁已掌灯,书房里一片亮堂之色。
玉无瑕坐在书桌前,按照日期,从左往后,依次将小红杏的画作排开,每一张都细细看过后,不免感到头疼起来。
每一张画的都是他,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有好几张画中人甚至凶神恶煞到可以碰瓷朝廷要犯。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翠篁,拿面铜镜过来。”
翠篁将铜镜拿过来,抿嘴笑道:“公子,要不还是别看江夫人的画作了吧,免得伤眼睛。”
玉无瑕接过铜镜,对着自己脸庞照了又照,又对比那些画作,从眉眼到鼻子,真是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初篁端来一杯宁神茶:“公子,先喝点茶润润喉。”
玉无瑕将铜镜放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你们二人且从里头挑一张出来,看哪张最像我。”
翠篁与初篁对视一眼,皆是无可奈何之色。
翠篁讨饶:“公子,我可挑不出来。”
初篁则捡了一张出来:“公子,奴婢只能挑出这张最不像的。”
玉无瑕一看,正是小红杏今日所画。
他将茶杯搁在桌上,无奈浅笑:“你说,江夫人当真有看清楚过我长什么模样吗?”
初篁与翠篁没听懂,玉无瑕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抵着额头,垂眸低笑出声,半响,悠悠感慨道:“唉,这朵小红杏啊。”
他可要如何教导她画工才好?当真愁人呐。
江过雁从廷尉署当值回来的时候,小红杏还在屋里头一个劲地试新衣服。
她像一只花间翻飞的蝴蝶,一边在绫罗衣裙中挑来捡去,一边口中唱道:“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出墙的小红杏~不等天黑去偷男人~一面摇~一面晃~今晚的月色真荡漾~”
江过雁听得不由发笑,他打开折扇,走进去,摇头道:“杏儿,这歌可不兴唱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绿我呢。”
小红杏大惊,转过身看到来人,不由心中懊悔,觉得自己太过得意忘形,连忙收敛喜色,瞪他一眼,“胡说些什么?我小红杏岂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贞洁着呢!”
江过雁笑得更加欢快。
小红杏见他不计较,赶忙转移话题道:“夫君,你来帮我挑一个,到底是这件湘妃色的裙子好看?还是这件珍珠罗裙更衬我的肤色?”
江过雁走近过去,接过两条裙子端详一番,抬头见小红杏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己瞧,不由坏笑,凑近她耳畔:“我觉得,娘子不穿最好看!”
小红杏脸一红,抬手轻轻扇他脸颊,娇嗔道:“哎呀,你真是坏死了!死相!”
江过雁随手将裙子丢开,双手搂住小红杏腰肢,低头凑过去偷香,“为夫还有更坏的,杏儿要不要见识一下?”
隔着衣服,他张嘴啃了小红杏胸口一下,小红杏“呀”一声,抬手揪住他耳朵,“色鬼!”
“这就色啦?”
江过雁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看来是为夫这阵子太过冷落杏儿了,这可不成,为夫今夜要好好弥补杏儿才行。”
索性,小红杏今日心情当真美妙,也懒得拒绝江过雁,不一会儿就跟他滚做一团,胡天胡地起来。
罗帐内,很快响起一片男女嬉笑之声。
月上中天,朱蓉蓉不敢先歇息,惶恐不安地等着玉歆,好不容易到了三更天,玉歆终于回了百花芳草园,她急忙迎上去,替他宽衣解带。
玉歆虽然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但朱颜鹤发、精神矍铄,身子骨瞧着还是很硬朗的模样,一双鹰目炯炯有神,恍若夜间觅食的秃鹰那样锋利,两腮无肉,脸颊瘦长,眯起眼睛盯人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不免有几分刻薄之相。
朱蓉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忍着别扭,掐着嗓子柔声唤:“歆郎。”
玉歆用两指捏起朱蓉蓉下颌,调笑问:“朱娘今日事情办得如何?可还妥当?”
朱蓉蓉面露难色,低声道:“此番虽然是家主亲自来讨要女伶,可无暇公子还是不肯收下,我也无可奈何。”
玉歆面色一变,一把甩开她下颌,语气不善:“这么说,你是办砸了?”
朱蓉蓉身子抖如筛糠,颤声道:“此事我也是别无他法,无暇公子不近女色是邺城出了名的,我这个半路嫁过来的九叔婆又能如何?”
玉歆冷哼一声:“蠢货!那你不会指派两个女伶去湛园那边爬床吗?”
朱蓉蓉面色苍白:“这如何使得?若是无暇公子看得上她们还好,若是看不上,那她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你顾惜那些卑贱女伶的性命名声?”
玉歆面上浮起一抹嘲讽笑意:“朱娘,我的傻夫人,谁又来心疼你呢?”
朱蓉蓉面色陡转惨白,压着恶心与害怕,伸出手去抓住玉歆的衣袖,朝他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容:“我是歆郎的妻子,自有歆郎来心疼我。”
玉歆抬脚踹了朱蓉蓉腰窝一脚,怒声骂:“贱妇!你此时的惺惺作态跟那些女伶又有什么分别?”
“你要记住,我娶你回来,是要让你做贤内助的!”
朱蓉蓉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听见“贤内助”三个字,心中不禁冷笑,玉歆要求的贤内助可不是一般的贤内助,而是那等能够陪他一起蝇营狗苟、投机钻营的心机妇人。
她朱蓉蓉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但还不至于为了攀附权势而这般没有骨气。
“你既然如此看不惯我,那不如休弃我好了。”
近乎是挑衅,她接着道:“不若就以嫁三年,无所出的罪名休掉我,届时,岂不又成邺城一段新的佳话?”
玉歆年纪这般大了,平日里要靠五石散才能成事,怎么可以让她受孕?
这话不是明晃晃地打他的脸面?
玉歆更气,又对朱蓉蓉拳打脚踢,盛怒之下,他还有分寸,刻意避开朱蓉蓉的头脸、脖颈、手腕等明显之处,免得被他人看出异样。
朱蓉蓉熟练地蜷缩起自己身体,任由他打。
等玉歆打完了,他气咻咻地问:“你可知晓今日无暇亲自送出府的那个女人是谁?”
这是他刚回来,门房与他讲的。
朱蓉蓉只觉得浑身骨头都疼,耳朵嗡嗡作响,听见他问话,好一会才听清楚,哑声回:“什么女人?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