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玉歆跪在下首,连连哀泣,哭得可怜极了。
“太子殿下,你这回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臣不过是因为体恤无瑕侄孙终日里孤苦伶仃,才会送女伶去湛园伺候他,这件事,凌寒侄儿也是知晓的,并且同意了的,可现在,玉茗伯父居然要因此将我从族谱中除名!这叫臣情何以堪呐!再说了,臣都这把年纪了,半截身体都快入土了,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赶我出家门?”
“百年后,我不能葬入玉家祖坟,岂不是要成为孤魂野鬼?”
“太子殿下,你最是菩萨心肠,求你大发慈悲救救臣!”
姬晏烦躁地将奏折扔到桌上,“玉廷尉,不是孤说你,你自己又不是不了解无瑕表哥的性子,最是孤傲执拗,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用燃情香逼迫他就范,这样算计他,他岂肯善罢甘休?”
“再说了,前几日,玉茗老先生派人请你去玉家祠堂,你怎么吓得拔腿就跑?若是老老实实地去了祠堂,兴许玉茗老先生也不会气到要将你逐出家门!”
玉歆面露尬色,无可奈何道:“臣当时也是被吓坏了啊!谁能想到无瑕居然那么狠绝,去藏书阁请出松哥生前抄写的家规帛书,以此迫得凌寒也要按家规挨罚,臣现在都66岁的高寿了,不要说一百棍,就是十棍,臣恐怕当场就去了,如何能不跑?”
他膝行上前,抓住姬晏的衣袖,恳求道:“太子殿下,昔年,你来玉家大宅,臣对你可谓是诚意真情,唯恐你在玉家大宅待得不顺心,每每派人送吃食玩具去湛园,这些往事,难道殿下都忘了吗?”
姬晏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无奈:“谁不知道玉茗老先生平日里最欣赏疼爱表哥?此次,表哥因为你挨了三百杖,玉茗老先生岂会轻易原谅你?”
玉歆依旧不死心:“只要太子殿下肯出面替臣游说一二,玉茗伯父肯定会卖殿下一个面子的。”
姬晏不为意动:“这是你们玉氏的家事,孤怎好以权柄去压迫玉茗老先生?”
玉歆心中大恨,暗骂姬晏太过铁石心肠,但面上还是一片哀戚之色。
“太子殿下,臣对你一片赤胆忠心,殿下怎么忍心辜负臣?丁香是我百花芳草园养了多年的女伶,我待她如同女儿,可是,殿下喜欢她,臣二话不说就将她送给殿下,求殿下看在丁香的面上,救一救臣!”
提起丁香,姬晏面色更不好看,全因丁香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他左哄右劝,她都不肯改变心意,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派了东宫护卫守在百花芳草园,名为保护,实为监禁。
他拂袖,将袖子从玉歆手中抽出来,语气冷漠地问责道:“若非你半年前私自将丁香许配给余怀明为妻,她如今怎会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个余怀明!以至于对孤的心意弃如敝履!”
提及此事,玉歆心中后悔不迭,抬袖擦拭额头冷汗,呐呐解释:“若非那个余怀明见色起意,借着醉酒的名义奸污了丁香,丁香又是个性子贞烈的女子,臣担心她会因此想不开,才会匆匆将她嫁给余怀明。”
姬晏闻言,冷笑一声。
玉歆更觉压力山大,弓着腰,跪得更深,头颅恨不得垂进地下,好避开姬晏的怒火。
半响,姬晏幽幽道:“那个余怀明,如今何在?”
玉歆赔着小心,奉承地笑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余怀明那厮还被臣关押在东市狱,派人严加看守着。”
“丁香是个从一而终的性子,为了余怀明,始终不肯从孤,玉廷尉以为,此事该如何才有破局?”
玉歆踌躇:“这……”
姬晏暗示道:“俗话说,人死了,一了百了,玉廷尉以为呢?”
玉歆斟酌着他的话,顿悟,试探道:“那个余怀明实在罪大恶极,臣这几日就将他斩首!免得丁香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姬晏挑了挑眉尾,语气悠悠,拖长语调道:“孤可没有叫你这么做。”
玉歆抬头觑了觑姬晏神色,见他神情沉郁,忙道:“这当然不是太子殿下的主意,这是臣自作主张,请太子殿下放心,臣知晓该如何对丁香解释。”
姬晏满意地笑了:“你知道就好。”
玉歆咽了咽口水,问:“那臣回归族谱一事……”
姬晏重新拿起奏折开始批阅,道:“玉廷尉放心,玉茗老先生的态度取决于表哥,只要表哥肯原谅你,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玉歆苦下脸:“无瑕怎么可能愿意原谅臣?”
他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他可是连我百花芳草园的女伶都全送走了!那些女伶,臣平日里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培养出来的!”
姬晏道:“孤会出面替你求情,至于表哥肯不肯高抬贵手原谅你,那不是孤能左右的。不过,就算被玉家除名,可玉廷尉的背后不还有孤吗?孤自会保你官运亨通,玉廷尉还愁什么?”
玉歆喜上眉梢,忙不迭拜谢磕头:“臣谢太子殿下厚爱!”
玉家大宅,百花芳草园
这几日,玉歆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倒是便宜了朱蓉蓉,她可以趁机进去他的书房,找寻江过雁想要的账本。
今日,她终于在书桌下面的暗格找到那本记录玉歆多年来收受贿赂数目的账本,一时心喜。
此时,丫鬟候在门口,“夫人,公子回来了,正在寻你。”
朱蓉蓉连忙将账本收到袖子里,“知道了,你叫他去花厅候着,我整理一番仪容,这就过去见他。”
丫鬟道:“是。”
她走后,朱蓉蓉才从书房出来,匆匆去寻丁香。
丁香门口左右站立着两个护卫,都是姬晏派来的东宫亲卫。
朱蓉蓉走上前,与二人问好:“云破护卫,云矜护卫,我来看丁香,可能进去?”
二人抬手冲朱蓉蓉行礼,“玉九夫人太客气了,太子殿下吩咐过,我二人只是来负责保护丁香姑娘安危,并不是囚禁丁香姑娘,玉九夫人想要见她,尽管进去就是了。”
朱蓉蓉朝他们微微一笑,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丁香身体已经痊愈了,前几日多亏了姬晏,他每日都守在床边亲自照顾她,用的药也都是最好的,直到她身体好全乎了,他才回东宫去。
朱蓉蓉进去的时候,丁香正在信手拨弄凤首箜篌,曲不成调,想来也是因她心中烦忧的缘故。
“丁香,我有事找你。”她正色急声道。
丁香见状,起身迎她,小声问:“你可是拿到了账本?”
朱蓉蓉点头,悄悄将账本从袖子里拿出来,“玉微瑕此时正在花厅等我,我必须去见他,这本账本你且收着,莫要叫其他人瞧见,尤其是外头那两个东宫亲卫。”
丁香接过,“我晓得的,只不过,我担心玉歆要是贸然回来找账本,若是找不到,反倒要糟。”
“以防万一,我先照着抄写一本,等我抄完后,你再把这个账本放回去。”
朱蓉蓉沉吟道:“如此也好。”
她想了想,叮嘱道:“你将其分为上下两本,前半部分抄写成一本,我届时先拿去给江过雁,等他帮我摆脱玉歆,我再将下部分的内容交给他。”
丁香点头:“好,我即刻就来抄写。”
朱蓉蓉道:“有劳你了。”
丁香浅淡一笑:“你我姐妹,何必言谢?”
朱蓉蓉与她相视一笑,不便久留,急忙走了。
*
花厅
朱蓉蓉进去后,发现来人不止是玉微瑕,还有她最不愿意瞧见的人——朱满堂。
玉微瑕起身,与她行礼:“儿见过母亲。”
虽然玉微瑕年纪比她大,但被他喊了三年的母亲,朱蓉蓉也习惯了,抬手道:“微瑕不必多礼。”
朱满堂捧着大肚腩,站在一侧,面有尬色,咳了咳。
朱蓉蓉看向他,神色冷淡:“兄长怎会来此地寻我?”
若非父亲叫他来,朱满堂也不愿意来百花芳草园见朱蓉蓉的冷脸,心里腹诽,面上赔笑道:“妹妹,我这回有重要的事要找碧虚公子,劳烦你带我引见一二。”
朱蓉蓉无甚表情,没有说话。
朱满堂施压道:“这是父亲的吩咐,事关重要,你可要帮我。”
朱蓉蓉面色变得难看。
玉微瑕帮腔道:“母亲,这确实是朱司农的嘱托,事关朝廷政事,你可不能推脱。”
朱蓉蓉深呼出一口气,“我知晓了。只不过,歆郎前阵子将无瑕公子给得罪狠了,连带着我也受到牵连,无瑕公子连声‘九叔婆’都不愿意再喊我,此番,他说不定连我也不肯见,何况是兄长?”
玉微瑕叹气道:“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才回家来的,正要去湛园与无瑕赔罪,你我三人不如一道同去?”
朱蓉蓉点头道:“如此也好,我先叫丫鬟打开库房,挑几件赔罪礼出来。”
玉微瑕道:“好。”
湛园
小红杏正在给玉无瑕掏耳朵,玉无瑕脑袋侧枕在她大腿上,任由小红杏拿着铜耳挖在他耳朵里捣鼓,他面色平静,神态从容。
初篁三人看得胆战心惊,小红杏本就患有短视症,得亏公子敢把耳朵放心地交给她,万一给他挖成了个聋子可如何是好。
“江夫人,你动作轻一点,千万要小心呐。”翠篁不放心地叮嘱。
小红杏噘嘴不满道:“我知道了,翠篁,这句话你已经讲了十几遍了,我耳朵都要听得出茧子了。”
翠篁嘿嘿干笑。
气急之下,小红杏动作一个没收住,铜耳挖捣得深了点,玉无瑕没忍住“嘶”了一声。
众人着急,翠篁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完了!公子成聋子了!”
初篁轻轻打她手背一下,教训道:“莫要胡说,诅咒公子。”
小红杏也紧张起来,将铜耳挖拿出来,搁在一旁,双手捧起玉无瑕脑袋,追问:“夫子,你还听得见我讲话吗?”
玉无瑕哭笑不得,“托你的福,我还没成聋子。”
小红杏双手捏住他两颊肉肉,生气道:“哼,你也来埋汰我,我才不会真的把你捅成聋子呢,我在家给江过雁挖耳朵,从来没有弄伤过他。”
玉无瑕笑意微收,双手覆在小红杏双手手背上,“我若不信你,怎会愿意让你帮我掏耳朵?”
小红杏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此时,丫鬟来报:“公子,玉九夫人、微瑕公子与朱公子来探望你,正在外头候着呢。”
初篁问:“公子,可要见他们?”
玉无瑕当即拒绝:“不见,让他们走。”
初篁道:“是。”正要开口叫丫鬟去请走他们。
小红杏出声道:“别啊,朱蓉蓉肯定是来赔罪的,说不定还会带很多赔罪礼呢,你不见她,岂不是要错过很多好东西?”
再者,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朱蓉蓉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赔罪的样子,别提心里有多暗爽。
玉无瑕看穿她心思,浅浅一笑:“你想见玉九夫人同我道歉的场景?”
小红杏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谁叫她要送女伶来湛园爬床?简直下作!差点毁了你的清白之躯,我也很生气的!”
之前刚得知女伶爬床的时候,小红杏气得半死,觉得对方玷污了玉无瑕冰清玉洁的身体,连带着更加讨厌朱蓉蓉了,她抱着玉无瑕难过的要命,为自己不是第一个爬上他床的女人而感到伤心,玉无瑕可是用好多甜食点心才哄到她喜开颜笑。
玉无瑕笑意更深,捏了捏小红杏脸蛋,“既如此,那就见吧。”
初篁对丫鬟道:“你去请玉九夫人等人去茶室休息片刻,公子更完衣,很快就过去。”
丫鬟领命而去。
翠篁拿来会客的衣裳,递给林菁,“公子如今行动不便,请林护卫帮公子宽衣。”
林菁刚要接过,小红杏道:“我来吧。”
林菁手立时收回,“翠篁,你拿给江夫人吧。”
翠篁看了初篁一眼,初篁面色无奈地冲她点头,翠篁只好将衣裳交给小红杏。
初篁道:“我等在外候着公子。”
玉无瑕“嗯”了一声。
屋内只剩下小红杏与玉无瑕二人。
小红杏嘻嘻贼笑:“夫子,我帮你穿衣服。”
玉无瑕纵容地笑道:“好。”张开双臂,由着小红杏帮他穿衣。
小红杏一件件帮他套上,最后帮他将腰封系上,她站在玉无瑕身后,双手从背后环住他腰肢,伸到前面帮他系绳结,脑袋钻在玉无瑕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