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嫔蓦地掐紧了衣袖,她去见泠婕妤的事不是秘密,皇上早没问过,这时候发问,说明皇上并不清楚,也没有暗查暗查过这件事。
唯一的缘由,就是她近日的所为痕迹太重,才让皇上敏锐地洞察。她没想过,皇上与泠婕妤竟熟稔至此,甚至于一举一动,都能有所发觉。
“嫔妾与泠婕妤说过几回话。”
李玄胤眼底神色愈深,漫不经心地问道:“说了什么?”
良久,楚嫔意识到再不能隐瞒下去,是她低估了皇上对泠婕妤的宠爱,即便她要说出那些事,她也绝不能让自己失宠。至于泠婕妤,她答应事,自会做到,也算是弥补于她了。
楚嫔慌乱地跪下身,眼眸垂低,“皇上恕罪。”
“安儿生病后,皇上不放心安儿,到皓月轩的日子颇多。嫔妾久不侍君,不知皇上喜好,害怕触了禁忌,心想泠婕妤是皇上宠妃,大抵对皇上喜好知晓一二,才去央着泠婕妤将这些告诉嫔妾,嫔妾也好尽心伺候皇上。”
闻言,李玄胤脸色愈发寡淡,把玩着拇指的玉戒,“她说了什么?”
楚嫔惶恐,“嫔妾知道打探皇上喜好是大忌,泠婕妤只告诉嫔妾皇上喜爱雪水煮茶,偏爱月白,烦躁时额心会作痛,嘱咐嫔妾要学些揉捏手法,以供皇上解乏。”
忽时,殿里死寂一片。
陈德海缩着脑袋,不敢这时候上前。私传皇上喜好已经是大罪,偏偏这人还是眼下宠冠六宫的泠婕妤。皇上在泠婕妤身上花费的心思可不止一星半点,泠婕妤真是胆子大,跟后宫嫔妃说这些,也不怕那些人拿捏住皇上的喜好致使自己失了宠。
想到这,陈德海心底咯噔一声,皇上这些日子可都是来皓月轩了,他眼见着皇上与楚嫔的关系愈发亲近,泠婕妤有孕这段日子,保不准楚嫔就是第二个宠妃。
而且楚嫔养着怀安公主,皇上不会让她有孕,泠婕妤月份越来越大,现在已经不宜侍寝,难不成泠婕妤为了不让旁人得宠,与楚嫔是做了什么交易……陈德海觑了眼皇上沉得发冷的脸色,不敢再深想下去。
其实泠婕妤这般做法并无错处,寻常人家夫人有孕,都会把自己的陪嫁丫头送到丈夫榻上。更何况皇上又非寻常人家,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总不能一直守着泠婕妤,十个月不召人侍寝。
良久,陈德海才听见皇上开口,声音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很好。”
当夜,圣驾就从皓月轩回了乾坤宫。
楚嫔惊魂未定地坐在软榻里,耳边传来怀安的哭声,她才堪堪回神,把小公主抱到怀中,“安儿是饿了,把乳母叫来。”
云柔也被皇上当时的脸色吓到,她有些害怕,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主子。
楚嫔微怔,她说不准皇上是在气什么,再喜行不怒于色的人,都会流露出自己偏爱的一面。日子久了,想知晓皇上的喜好并不难。皇上是单纯地在气泠婕妤的口不择言吗?她隐隐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
……
皇上回了乾坤宫,并没安寝,反而坐到御案后,批改起了奏折。陈德海战战兢兢地伺候,苦不堪言。大约猜得出,皇上这次生气又是因为泠婕妤。
宫灯透出光亮,映照着男人深沉的侧脸,陈德海在一旁规规矩矩地研磨,不敢在皇上气头上说话。皇上这般脸色,可比对着大臣扔折子时的暴躁要可怕得多。
他装死地垂下脑袋,忽听“啪”的一声,奏折被重重掷到御案上,笔走龙蛇,鲜红的三个大字震得他脖颈一凉,“杀无赦”。
李玄胤撂下笔,“朕在皓月轩的这几日,昭阳宫从没派人来过么?”
昭阳宫要是有人来,陈德海哪敢瞒着,偏偏,坏就坏在,昭阳宫一次都没来过。
泠婕妤默认楚嫔能留得住皇上,皇上宠爱不能有孕的楚嫔,可比宠爱旁人好得多,泠婕妤会算计,但泠婕妤不知道,皇上从没让楚嫔侍寝。泠婕妤有孕的这段日子,皇上从未宠幸过旁人。
陈德海低着脑袋,“奴才想泠婕妤身子不便,知晓皇上担忧怀安公主,不敢打扰皇上。”
李玄胤睨他一眼,“是不敢打扰朕,还是怕朕去她那儿,伤了她的身子?”
“口口声声说心悦朕,却是句句虚伪!”
陈德海脑袋越垂越低,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不禁想,皇上这般深沉的心思,竟会把泠婕妤那些讨巧卖乖的话当真。泠婕妤说这些好听的不过是哄着皇上罢了,皇上慧眼如炬,清明洞察,是真的看不透泠婕妤的心思,还是不愿看透。
……
翌日,婉芙才得知皇上深夜离开皓月轩的事儿。她听后眼皮子跳了两下,觉得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
“主子,圣驾往昭阳宫来了。”
婉芙眼皮子跳得更快,她如今有了六个月的身子,大着肚子不方便,扶住千黛的手,越过珠帘出去迎驾。
“皇上今日怎的得空来看嫔妾了。”婉芙吃力地福身,李玄胤拧眉拉住她的手,没真让这人给他做礼,“平日都不曾规矩过,今日这番装模作样做甚?”
微顿片刻,李玄胤低敛下眼皮,拨了两下扳指,若无其事道:“莫不是背着朕,做了什么亏心事。”
婉芙心头一跳,愈发确信那个猜想。不是楚嫔在皇上面前漏了馅,就是楚嫔有意算计她,挑拨她与皇上的关系。
不管这两者中哪一个,婉芙隐隐察觉出来,皇上现在心情不好,很是不好,匆匆而来,极有可能是向她兴师问罪。
“嫔妾哪有背着皇上做亏心事,嫔妾怀着这个孩子,就是想做也不能做啊。”婉芙无辜地眨了眨眸子。
李玄胤被她一句话气得登时涌上了积压一夜的怒气,“你倒是敢说!”
她在自己面前,还有没有忌讳了!
婉芙拉住李玄胤的手掌,“嫔妾站得累了,皇上体谅体谅嫔妾,进殿说话吧。”
李玄胤即便是气,这人大着肚子一跟他撒娇,他那股火对着她这副可怜得模样,也难再发出来。她怀着身子这般辛苦,他有气,也不该这时候撒在她身上。
进了内殿,李玄胤一眼瞥见案上放着的几个空了的冰碗,婉芙见男人视线往那看,颇为心虚,朝千黛挤了挤眼,赶紧把那冰碗拿下去。李玄胤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敲了下婉芙的额头。
时值夏日,天儿愈发得燥热,婉芙贪凉,若非李玄胤处处看着,她这寝殿里得摆满了冰盆。内务府不敢违背后宫宠妃的吩咐,只能禀到李玄胤那儿。
婉芙不便久站,扶住腰身躺去软榻里,李玄胤坐在边上,一手握书,一手贴着她的孕肚,一下一下的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