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低头一看,是一片男人的衣角。
上好的绸锦,清贵的月牙色,精致的君子竹纹绣……这是她爹的衣裳。忠肃侯季文浩,平生最爱清高端方的君子竹。
“侯爷,歹人们已经追上来了!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温柔急切的声音,是季文浩的真爱妾室陶姨娘。
“爹爹,妡儿害怕,妡儿不想被他们抓走,不想被他们卖掉……”娇弱惊惶的声音,是陶姨娘为季文浩所生的女儿季妡。
“哇——”惊惧交加的稚嫩哭声,是季妡的同母弟弟,季文浩的庶长子季千阳。
右脚一阵钻心的疼,身下寒意刺骨,阿浓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长相斯文白皙的中年男子。
他正紧紧皱着眉,面有为难:“可是娢儿……”
“情况危急,咱们抱着阳儿,本就跑不快,若是再带伤者前行,必会拖累众人!妾身也不忍心丢下大姑娘,可是阳儿,他才将将五岁,我实在,实在是不忍心……”
“爹爹他们来了——!”
阿浓没有去看一旁的陶氏几人,她只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中年男人,看着他是怎样慌张避开自己眼神的,又是怎样在她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咬牙抽回自己的衣角,头也不回护着真爱和其他几个子女离去的……
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风雪呼啸声刮过耳旁,寒冷而凄厉。
阿浓趴在地上,没有哭,只是冷。身下的雪水仿佛从衣服里渗透进来,没入了四肢百骸,叫她连血液都凝结成了冰块。
她怔怔地看着地面上苍茫的积雪,满眼恍惚,直到歹人们脚步声渐近,方才从噩梦一般的世界里骤然惊醒。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忍痛爬了起来,拼命地往前跑去。
前路茫茫,风雪扑面,她咬着牙,依然没有哭,只是却渐渐被绝望包围。身后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阿浓几乎已经听到了他们兴奋狰狞的喘息声……
“不!不要——”
凄厉的尖叫声如闪电般划破阳光寂静的午后,正在杂物房里忙活的秦时心下一惊,几乎是一瞬间便扔下手中的东西赶了过来。
“阿浓!”床上的少女面色惨白,满头大汗,浑身发颤不止,青年顾不得其他,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没事的,别怕,别怕……”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落在阿浓耳边,叫她渐渐从方才的迷雾中清醒了过来,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眼神茫然地看着他,许久才平静下来。
秦时在她彻底回神之前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但并未起身离开,只转头从一旁的盆架上取来毛巾,给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我,我没事了,你……”阿浓偏头避开,伸手接过那毛巾自己轻轻拭了拭额角,这才垂着眸子说道,“多谢。”
她看似镇定从容,可耳朵却红了个透,显然是因方才的失态而羞窘。
秦时的视线扫过她紧紧绷着却绯红一片的脸蛋与玲珑秀气的耳朵,最终落在了她光洁如玉,此时也染上了一层红霞的颈间。喉咙微微动了两下,青年移开视线,面色日常地问道:“做噩梦了?”
想着梦中的一切,阿浓双拳微紧,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梦而已,醒了就好了……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突然起身走了,阿浓微愣,半晌才抿着唇角冷笑了一声。
是梦,可这个梦,即便是醒了也永远不会散去。
***
秦时很快便回来了。
“喝吧,听说枣茶安神。”
看着青年手中的瓷碗,阿浓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才伸手接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多谢。”
天寒,她方才又出了不少冷汗,这会儿浑身湿冷很不舒服,确实需要喝点热的东西暖一暖身子。没想到这秦时外表看着不修边幅,人还挺细心的……
阿浓对他的防备不知不觉又褪去了一些,然想到方才他抱着自己细细安抚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抿了一下唇,脸蛋微热。
从未与异性这般亲近过,她心中实在有些不适,偏人家又只是出于好意,并非刻意耍流氓,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努力装作不记得。
喝了热气腾腾的枣茶,鼻尖冒出了些许细汗,身上也不再寒意阵阵,阿浓慢慢舒出一口气,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只是到底叫方才的噩梦影响到了心情,她捧着手中的碗静默不语,神色有些冷。
秦时看着她,刚想说什么,方才趁阿浓睡觉拉着白羽秦临跑出去玩的余嫣然回来了。
“季姑娘你醒啦?咦,你脸色怎么有些不好……是不是阿时哥哥欺负你了?”
☆、第10章
第10章
秦时特别想把这缺心眼的丫头扔出去,但见阿浓情绪不好,到底是忍住了,只道:“要不要洗漱一下换身衣裳?”
阿浓原就恨不得天天洗澡,这会儿又出了一身汗,自然不会拒绝。至于秦时的殷勤与体贴,从前在家中叫人伺候惯了的季大姑娘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暗想这青年为人不错,来日要多给他一些银钱作谢礼才好。
秦时不知阿浓心中所想,得了她的话之后便出门了。
去厨房烧上热水,又叫了白羽过来照看,青年便转身回了隔壁的杂物房——经过他多年的修补改建,这原本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如今已和寻常的农家院子差不多了:四个大小差不多的卧房,一个书房,一个厨房,一个净房,一个杂物房,另还有院子与地窖,算得上齐全。杂物房里放着一些先前修补房子时用剩的木料,秦时这些天用这些木料日夜加工做了一个半人高的长方形浴桶,如今已基本成型,只用再稍稍打磨一下便可以使用了。
她爱洁,定会喜欢这个。青年弯唇,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正忙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秦临抱着土豆走了进来。
他刚从外头回来,这会儿眼睫上还沾着水汽,鼻尖与耳朵也红红的,带着些许寒意,秦时回头看他,腾出一只手搓了搓他冰凉的耳朵,笑问:“方才去哪儿了?”
“溪边的林,林子。”秦临将土豆放在地上,从胸前的布兜里掏出一朵皱巴巴的红梅递过去,明亮的双眼完成了月牙,“看。”
“梅花?”秦时接过一看,挑眉笑了,“在那林子里摘的?”
他时常不在家,对附近的山林不如没事儿就满山跑的秦临熟悉。秦临点头应了一声,突然伸手扯了一下秦时的衣角,轻声道:“嫣,嫣然姐姐说,用花,花瓣洗澡,会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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