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旁坐下,正举起茶盖掖了掖绿水面的小叶,余光一瞟,猛然起身一扑,从女子身后伸掌堵住她的唇。
女子手心攥的碎瓷片便直挺挺地戳上男人的手背,划出道道血痕。
“都是死人不成!快些将东西收拾走!”男人厉声道。
丫鬟才手忙脚乱争夺女子手中的泥瓷,心中震惊:真是疯子,瓷片说吃就要吃,大庭广众之下自裁不成?
可女子握得这般紧,丫鬟难以从一个疯女人手中夺得她的珍宝,正苦恼之际,下一息忽感眼前一花,那女子便被拽着手砸到地毯上。
几个丫鬟被这力度一带,一道摔倒在地。
众人惊惧不已,把眼一看,只见那俊美帝王面如沉水,胸腔不住起伏,垂下的手不住淌血,再看地毯上的女子,血牙间衔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咀嚼着,喉咙一滚便咽下。
疯子!
真是疯子!
众人被唬镇住,皆愣在原地。
男人像是对待物件一般,将女子掐到墙上,手不住升高。
“瞎了眼的毒妇!给你叁分薄面便登鼻子上眼?犯下数宗大逆不道之事,单拎出一条,够你死千百回!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以下犯上!你梁家有多少条命能抵得过来?若非朕看顾些许情谊,你还有命活不成!倒养大了你的心。”
疯子的喉咙达嘎达嘎作响,双手抓着掐住脖颈的那只大手,却无一句求饶,甚至弓着手背作铲状,划着指甲抠挖男人的虎口。
一张芙蓉面不复红润,半张脸被血染蹭,唇周一圈更是瘆人,犹如白到诡谲的宣纸晕濡开半块朱砂泥。
见女子翻白眼,手脚不住乱颤,吓傻的孙氏扑通跪倒:“陛下!陛下息怒!宝丫头是个痴傻的!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陛下切莫气坏身子!”
这等没良心的东西,掐死了才好。
邵闻璟充耳不闻舅母的求饶,凤目眦裂,若是目光能作实,眼前的人早已千疮百孔。
他为了大盛呕心沥血,外抗大冷国,内削世家,四面埋伏,早已心力憔悴。
她就不能乖乖听他的话,让他顺心一点?
她以为她是谁!
若非看在外祖母与四舅的份上,她哪还有如此惬意的时光——早就被绑上榻,喂了药当块甜肉,不分昼夜地满足他的欲望!
果然,胜邪说得不错。
婊子无情。婊子无情!
他这样珍重她,她竟恩将仇报,如此不知道感恩!
去死吧!活着有什么价值!
忽而,耳边的哭声如打下的冷水,将他的神志一点一点唤回。
松湛吓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她一句求饶也没有。
景光帝手臂一挥,女子便被甩出去,一声钝响,后背重重撞到房柱。
待摔到地上时,却见她不住抽搐,片刻后撑起手肘,翻脸呕吐起来,将方才嚼碎的肉统统吐出。
男人以为她怕了,平了平心口的燥火,正要命丫鬟将她扶起,便见女子转过脸来,两排贝齿染上血色,牙缝间皆汪了一排一排的血槽,好似山海经里吃人的精怪。
更为骇人的是,她对周围目光置若罔闻,竟开口哈哈大笑。
众人吓得不清,再胆大的婆子也不敢近身。
孙氏哭喊一声,跪爬过去。
寿青色的海浪也顺势蔓延而来,将女子的衣袖淹没:“你这疯丫头!快些给陛下赔罪!说话啊!别笑了!快说你错了,求陛下宽恕!”
男人冷眼旁观后,对赶来的蒋氏道:“封锁蝶台。两日之内,谁都不许进去,半点吃食都不许往里头送。”话毕领人离去。
蒋氏一见如此阵势,一面命人将地上的孙氏拖走,一面命人将蝶台所有丫鬟婆子领走。
嗳。倒叫人怀念起以前的梁宝知。
审时度势,任人宰割。
雷霆雨露,均为君恩。
君命难违,上头那位要给你,不能不要;那位要取走的东西,不能不给。
啧啧。
蒋氏踩着残阳,缓缓走向水榭尽头的院门,心中无限叹息。
以前看这孩子也是一等一聪慧,现在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
她扭头投去一眼怜悯。
只见那人伏趴在地,面容被乱发遮挡,瞧不见神情,只隐约觑见乌紫的裂唇一张一合,不知在嘟囔什么;左手高高举起,勉强触碰到残黄色的光辉,只是她太瘦了,腕骨向下一扩,顺过突出的关节,接着向下一收,好似失了水分的竹节。
太瘦了。
蒋氏收回目光。
没办法。
侯府的大厨房就在蝶台边上,每每膳食时头头便是端了托盘食盒送往蝶台,更不必道每日一碗的血燕。
偏偏没这个福气消受!瞧瞧,便是滑落到腋窝的白珠串都比这青白的肌肤透亮!
真是小孩子家家任性。
也罢也罢,反正她这个大伯母仁至义尽。
哎哟!说出去,这京城还有比她更好的主母不成?
难怪是克父克母。哦,还有克夫。
算了。闹成这样,入了宫也是个玩物,做做摆设罢了,待日后元曼入主中宫,好歹叫她吃上些热羹,也算是还那梁知府一些情谊罢。
蒋氏摇着头,亲眼看着院门徐徐关上。
刮骨的秋风自水面而出,企图借此逃离孤岛。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送来朦胧的低语。
“我是谁?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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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甜甜蜜蜜一段时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