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还同从前的那些年一样对她,但她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默默站着,手中绞着帕子,任他给自己擦泪。
他离她很近,沈若怜能看到男人在灯火下的目光如清泉般温润,蕴含着一抹浅显的疼惜,仿佛每一次对她的注视都能融化冰雪。
可沈若怜不会再沉溺在这样的温柔陷阱中,她知道现下他对自己的温柔也不过是对妹妹的关切,无关半分风月。
她等他给自己擦完泪,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这才用浓重的鼻腔开口,“皇兄明明不喜欢我,那日在府门口我们也说得很清楚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我?”
不要再让她报有半分幻想。
她的话刚说完,明显感觉面前晏温的动作一顿,他周身的气息忽然沉了几分。
沈若怜心里到底有些怕,忍不住又朝后挪了半步,却在下一刻听到他气极反笑,“孤怎样对你?嗯?”
他追着她上前一步,逼问,“你让孤不要再来公主府,孤便不来。”
——即便那日他从慈幼院回来,遥遥瞧见裴词安背她下马车,他最终也没进她的公主府,只以晏泠的名义给她送了药。
“可嘉宁,你是孤的妹妹,孤承诺过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可你如今瞧瞧,你才与他在一起几天,就受了多少次伤。”
晏温的语气太过奇怪,沈若怜不知他到底是关心她,还是旁的什么的,下意识回道,“那些都是我自己受的伤,不关词安的事。”
“不关他的事?!”
晏温的声音陡然高了许多,他想伸手来掐她的手腕,动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手中的佛珠因他的动作而彼此相撞发出声响。
他虽仍然保持着太子该有的克制,沈若怜却知道晏温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先是让你吃了寒凉之物突发胃疾,接着又带你去骑马让你伤了脚,再之后遇刺,若非孤及时赶到,你可知后果会如何?!还有今日——”
晏温说到此处,猛地住了嘴,只是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同他平日里的温和沉稳判若两人。
沈若怜很少见到他动怒,即便上次她勾//引他时,他也只是满眼冰冷不发一言就离开了。
在她印象里,他上一次动怒还是因为她不听他的话,独自跑出去险些被谭逸轻薄那次。
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可那些都是我让他做的啊,又不是他故意的,皇兄误会了。”
“误会?”
晏温冷笑一声,手里烦躁地转着佛珠,沉默了良久,还是开口道:
“你可知今日——”
话刚说到此处,他忽然低头,一眼瞧见她泛红的眼眶和委屈巴巴的眼神,话音一顿再说不下去,面上神色隐有松动。
晏温垂下眼帘默了默,渐渐平息了情绪,许久后,克制着语气淡声道:
“罢了,孤今日来不是同你说这些的,孤是想问你——”
他抬眼看她,眼底幽深晦暗,“你若是尚且不想嫁人,孤也可让你再在宫里待两年,或者,你若不想嫁给裴词安,孤还可以给你重新物色……”
“不必了。”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打断他的话,神色坚定地看向他,“皇兄,我觉得裴词安很好,我就是想嫁给他。”
晏温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冷意,“他让你接二连三受伤……”
沈若怜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皇兄若是关心我受伤与否,不若就多关注关注孙小姐,我这么久受过最大的伤,不就是那次在寒山寺碰到孙小姐那次么?若非皇兄,我能溺水么?”
她后来见过孙婧初带着皇后来馨和苑时看她的眼神,就想明白了,那日并非是她拽着孙婧初摔下去,而是孙婧初有意为之,为的就是促成她和裴词安之事。
她扯了扯唇角,视线落回鞋尖,浓密的羽睫遮掩住眼底情绪,声音里透着疏离:
“皇兄这次来若是想说的就是这些,那我也可以告诉皇兄,我觉得裴词安很好,我很喜欢他,我也愿意嫁给他,皇兄当真关心我,就管好孙小姐,要是皇兄说完了,夜已深了,皇兄便请回吧。”
沈若怜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她低着头,只能看到男人纹丝不动的衣角,头顶隐约能感受到两道沉冷的视线。
空气忽然间沉默了下来,沈若怜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良久,她听见男人用极尽克制的语气开了口,“你很喜欢他?”
沈若怜能感觉到他的莫名怒意,却还是点头,“嗯。”
虽然和她对他的感觉不同,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很喜欢裴词安的。
晏温的语气又沉了几分,“你当真想好了?”
沈若怜咬了咬下唇,手指攥紧袖摆,沉默了片刻,对着晏温规矩行了一礼:
“皇兄请回吧,嘉宁不送。”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嗤笑,男人的声音平静到可怕,“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面前衣摆猛地一甩,男人从她面前离开,带起一阵冰冷的风,书案投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晃了晃。
晏温离开时的脚步平稳而低锵,不带有一丝犹豫。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到底没忍住,气到失了理智和一贯的从容教养,“咣”的一声重重打在了门扇上。
沈若怜吓得浑身一抖,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看不见那人的影子。
待到再也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声音,沈若怜才像是浑身虚脱了一般,身子一软,瘫坐在了身后的圈椅上。
然而又过了片刻,那远去的脚步声忽然又朝着这边靠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