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沈若怜先对他笑了笑,眉眼弯弯,露出颊边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同从前许多回一样。
裴词安一直紧绷的情绪忽然就松了下来。
他也朝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意,温柔地开口,“公主要走了么?”
他一开口,沈若怜便知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不过她没追究他是如何知道的,又是如何在这条路上拦住她的。
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点点头,面上没有分毫尴尬或是旁的情绪,只是笑道:
“是啊,此生怕是不会回京了。”
“对了,你也别叫我公主了,我早都不是了。”
裴词安也对她笑,想像从前那般拍拍她的脑袋,手指刚动了动又忍住了,他说:“好,那沈姑娘一路保重。”
沈若怜眼眶有些热,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客气而尊重地唤过她一声“沈姑娘”。
她对裴词安重重点了点头,唇边笑意更甚,眼底盈着水光,有些鼻音,“嗯,你也是。”
“对了,你姐姐的镯子,我给了皇后,哪天你记得去取回来。”
“好。”
说完该说的,两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裴词安看了看天色,终是没忍住开口,“那柳三娘……我那日去应酬回来喝醉了,早上醒来就见与她睡在一起,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
沈若怜低头抠着手指,半晌没出声。
裴词安说完,似乎也没想着要等她的回话,径直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下了马车。
秋容很快上来,马车重新启动,日头开始西斜,马车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间渐渐远去。
从始至终,他没问她要去哪,她也没说。
第57章
晏温定的计划是在夜里集中清剿, 他已经提前摸清那群逆党在山中所藏匿之所,只等后半夜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这日午后开始,他的眼皮便跳个没完, 心里也莫名慌乱, 总觉得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确认了一遍清剿计划并未有误,想了想, 去到书案旁,正打算给京城写一封信,薛念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晏温放下手中的笔, 用帕子擦了擦手, 将扳指重新套回拇指上, 转了转, “怎么了?”
薛念跨进门槛,神情严肃地将一个小信筒递到晏温面前, “殿下, 李福安来的飞鸽传书。”
晏温动作一顿,视线不由落在那个小小的信筒上。
信筒已经有些陈旧,颜色掉了些, 看起来灰扑扑的,两边封着漆, 中间有几道细小的裂纹。
他看着那个信筒, 眼底忽然晕染开一片笑意,想不到小姑娘这么快就想开了。
晏温伸手, 一面接过信筒, 一面还有心笑着同薛念开玩笑,“回头将这信筒换点儿新的来, 没得送到一半信筒裂开了。”
薛念怔了一瞬,没想到殿下见了这飞鸽传书心情这么好,他还以为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军事机要。
他点头应了下来,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太子手中,有些好奇这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然而当信纸被徐徐展开到一半的时候,太子那双骨廓云亭的手忽然顿住了,随后他飞快将信展全,未出片刻,那双手猛地收紧,将信死死攥在了掌心。
房中的气氛骤然压抑到了极点。
薛念感觉太子瞬间紧绷的身体仿若一张拉满的弓,戾气蒸腾,随时都会爆发。
他有些不敢抬头。
过了良久,薛念才听见太子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给孤备最快的马。”
那声音几乎是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沉冷的寒意,像一把铡刀。
薛念从未在太子身上感受过这么浓重的杀意,即便经常做一些杀人的勾当,可太子的气势还是让他后脊发凉。
他吞了吞口水,急忙应了下来,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然而才刚到门口,就与急忙进来的贾柯撞到了一起,那贾柯扶了他一把,又匆忙朝房间里走,语气严肃,“殿下,那群逆党似乎得到了消息,现下正在转移,我们计划得提前了!”
薛念闻言也回了头,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太子的样子。
太子面容看起来分外平静,只是仔细看去,他的眼底翻滚着冷戾的墨色,眉宇间是按捺不住的阴鸷,薄唇紧绷,冷白色的颈侧肌肤下青筋隐隐凸起。
整个人几乎克制到了极限。
而此时贾柯似乎也感受到了太子的异常情绪,他怔了一下,不由回头看向薛念。
薛念对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贾柯眼里疑惑更甚。
等了半晌,他搓了搓手指,正想再试探着开口,忽见太子轻阖眼睑,微仰起头,轮廓分明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冷嗤一声:
“罢了,孤即刻随你们去清剿逆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