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让你来找我的?”沈若怜疏离地打断他的话。
李福安的话哽在喉咙,点了点头,颇为小心翼翼道:“殿下他……说有些话想同公主说。”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长舒一口气,眯眼笑了笑,“也好,我恰好也有话要问他。”
说完,也不待李福安带路,自己拢紧了衣襟就朝着晏温的院子走去。
过去的路上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两旁的院落里都挂上了灯笼,隐隐亮光照着脚下的路,沈若怜踩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有些仓促而虚浮。
李福安跟在她后面,看着小姑娘挺直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去走到她身侧,小声劝道:
“公主,您有什么话和殿下好好说,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两个人将话说开了就好。”
沈若怜脚步顿了一下,轻轻敛了眼睫不语,半晌,她回头对他甜甜一笑,“我知道了。”
她的笑好似从前在宫里时候一样,两个小梨涡十分可爱,笑容也软糯甜美,然而李福安总觉得她的眼底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及至到了太子的院门口,因着太子的吩咐,李福安不能进去,他顿在门口,本想再好好劝公主几句,然而她根本未等他出声,已经脚步不停地走进院子,推开门进去了。
“……”
李福安轻叹一声,守在门口,今日这两人看起来都在气头上,就这么碰到一块儿,他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若怜进到房间的时候,房子里并未燃灯,她眯了眯眼,瞧见桌旁坐着一道黑暗的身影。
她脚步顿了一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昏光找来火折子掌了灯。
暖黄色的光一瞬间将屋中填满,似乎也驱散了不少黑暗下的阴冷。
沈若怜回头,只见一旁的男人微仰着头懒靠在椅子上,双眸微阖,面容疲惫而寡淡,颈侧青筋微微鼓起,随着脉搏一下下轻跳着。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因仰面而更为嶙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半晌,低哑开口,“裴词安好些了么?”
沈若怜微怔,放下火折子,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攥着手心,淡淡道:
“皇兄巴不得他好不了吧。”
晏温缓缓撩眼,扫了她一眼,语气亦是寡淡的,“过来帮皇兄上药。”
沈若怜看了他一眼,起身过去站到他跟前,轻轻掀开他的袖摆。
雪白的纱布已经被鲜血再次染红,正中间的鲜血颜色鲜艳而濡湿,外围颜色则逐渐变深,慢慢干结僵硬。
浓重的血腥味儿萦绕在两人之间,挑刺着紧绷的气氛。
沈若怜没说话,压着眼皮专注地将已经干连在一起的纱布一圈圈扯开。
及至到了皮肤的那一层,纱布黏在了伤口上,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晏温直接伸手随意一扯。
两人的指尖在拉扯时相触,指腹的纹路相互摩擦,都有些冰凉。
手臂伤口的皮肉被扯起,瞬间涌出更多的鲜血,顺着他冷白的皮肤蜿蜒流下,像是要切开他手臂上的青色脉络。
沈若怜这才看清了那个伤口的样子,很深,很狰狞,几乎穿透他的小臂。
窗外寒风凛凛,又下起了雨。
她微垂的眼睫到底止不住颤了颤,给他上药的手轻微发着抖,药粉几次都洒在了旁处。
晏温落眼看了下,忽然自嘲般笑了笑,“心疼了?”
他的视线从手臂上抬起,缓缓盯向她,一瞬不瞬,“倘若下午那阵,你最先看到的是孤的伤势,你还会去裴词安那里么?”
喉咙像是绷紧的弦,每一个字音掠过的时候,都带起一阵紧绷的涩疼与干哑。
沈若怜动作未停,“所以当初柳三娘,是你买通的吧?打从她与裴词安宿醉那夜,都是你安排的?”
小姑娘的嗓音还是如同从前一般软绵绵的,像是春日里的柳絮,好似换个音调说出口的就会是对他的撒娇。
晏温手臂青筋紧了紧,蜿蜒的鲜血随之鼓动,他盯着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沈若怜仿若没感觉到一般,将纱布缠好,重新打了结,放下他的袖摆便要起身离开。
然而下一瞬晏温猛地起身,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另一只手顺势卡住她的下颌,逼她抬头看他。
男人眼底翻滚着汹涌的怒意与偏执的阴冷,他视线在她娇艳的面容上逡巡一圈,忽然扯了唇角,讥诮道:
“沈若怜,上次在亭子里,你因为此事怀疑孤,这次,你还要为了他怀疑孤,你是不是就从未真正相信过孤?!”
沈若怜的下巴被他掐得有些疼,眼底止不住涌出泪意,她梗着脖子瞪他,“你让我如何信你?!”
晏温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袖子上再次沁出了血迹,沈若怜压着眼皮看了眼。
“柳三娘从京城回去后,忽然多出来的银钱是哪儿来的?若非你买通她,谁又有胆子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接济她?!”
“你一定想不到吧,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跑了,更想不到我会认识孙季明,而恰好孙季明和柳三娘又是远房亲戚,你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你做下的这些事情会被我知晓吧?!”
沈若怜疼得厉害,她扣上晏温手臂伤口的位置,泄愤一般发了狠地攥住,“你当时的打算定是将我一辈子囚在东宫里!也是!我连皇宫都出不了,又怎会知道千里之外柳三娘的消息!”
鲜血从她紧攥的指缝间溢出,“啪嗒”一滴,砸在木质地板上,房间中静得可怕。
晏温胸腔轻一层重一层地起伏着,幽深的眸底渐渐泛红。
他手指下滑,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微凉的指腹绕着那细嫩的颈不轻不重地划了一圈,声音如同被困在厚重的雾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