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怜拼命扯着裙摆,身子止不住轻轻颤抖,说不上来哪里痛,但剧烈的痛意几乎让她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
四周仿佛被罩了一个无形的罩子,她只能看到秋容和裴词安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到,耳朵里只有漫长而尖锐的嗡鸣。
沈若怜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毫无规律,用力攥紧裙摆,试图压抑住内心的哀恸和刺疼,但终究无济于事,紧抿的唇间溢出一丝哽咽的低哼,身子随之弯了下去,失去了所有力量。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出的饭馆大门,等她终于找回理智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客栈了。
裴词安推了门进来,看向她的神情欲言又止。
沈若怜心底再次揪起,她张了张嘴,轻声问,“问到了么?”
裴词安摇了摇头,“没有,据最近去过南方的人说,淮安城在咱们走的那日就关了城门,如今城门仍然关着,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对她隐瞒,“但听说,曾有人见到城里靠近城门的角落冒出过黑烟,像是有焚烧尸体的味道。”
沈若怜眼角还有未褪去的红痕,白皙如瓷的脸上两道清晰的泪迹。
她听完裴词安的话,愣愣地点头,湿润的眸中忽然有了几分光亮,“没有消息就好,想来那些人也是道听途说。”
裴词安看着她,无声长叹,当初太子找到他,让他带她走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秋容和裴词安又陪着沈若怜待了待,本来两人想让她在潼关休息两日再走,但沈若怜执意要继续赶路,两人拗不过她,第二日起来便收拾着走了。
一路走走停停,几人再没听到过关于淮安城的消息,到了肃州的时候,已是十月底了。
西北干旱,冷风裹着沙子吹在脸上,打得人脸生疼。
裴词安找到牙人,租了两间紧挨着的一进小院,陪着沈若怜她们安顿了下来。
几人以表兄妹相称,沈若怜又和在淮安城一样,找了一份绣坊的活计打发时间。
转眼到了冬季,大雪落得厚厚一层,几人便成日在家里,或是打打叶子牌,或是围着炉子烤红薯和板栗吃,有时候干脆就是各做各的,互相无声地陪伴。
裴词安一直没说回京城的话,倒是信来来回回寄了几封,有时候沈若怜能感觉到他看着自己时有些欲言又止。
到了小年这一日,街上早早就没了人,沈若怜他们也提早就备了各种食材,天还未黑就已经架起锅子吃起了暖锅。
窗外下着大雪,白茫茫一片,桌子上的暖锅汤底咕噜噜翻滚着,热汽蒸腾而上,每个人的面孔都被水汽氤氲地有些泛红。
裴词安下了几片羊肉,过了片刻,羊肉变色,夹了一片给沈若怜。
“我今日去打听了,淮安城那时的瘟疫并没有十分严重,相反还被控制得很好,只是因为一直关着城门,才有了些不好的流言。”
沈若怜筷子一顿,听他继续说,“只是仍然没有太子的消息,我往家里寄了几次信,我父亲和大哥都说并未听说太子回京的消息,这半年来也没见过太子上朝。”
沈若怜低下头,沉默地将肉片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里滞涩得像是被刀片划过。
她“嗯”了一声,继续闷头吃饭。
吃了会儿,秋容见裴词安似有话要同沈若怜说,便借口去厨房烧点热水离开了。
裴词安盯着沈若怜的侧脸看了会儿。
两人相识已快一年,小姑娘如今同刚认识时比起来,看着更加娇艳成熟了,软乎乎的包子脸如今也有了清晰的轮廓,虽然偶尔还是会同他软软的说话,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矜持和妩媚。
过了会儿,他喝了口酒,轻声道:“我要回京了。”
沈若怜点头,“临近年关,是该回去的。”
“回去后,便不来了。”
他看向她,眼底情绪闪烁不止,“母亲为我相看了姑娘,我……回去就要成亲了。”
沈若怜手底下动作一顿,口中嚼了几下羊肉,咽下去,回头对他笑道:
“恭喜你呀,这是好事呢。”
她的笑容看起来真实且诚恳,唇角的梨涡还是同从前一般可爱,锅子的热汽蒸得她眼底看起来湿漉漉的闪着细碎的光。
所有的细节里,唯独没有对他的不舍。
裴词安喉咙紧了一下,到底没忍住,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公主要好好的。”
沈若怜笑着点头,“你也是。”
裴词安嘴唇翕动,有些话到底没说出口。
其实他第一次见她并不是在楼兰馆,而是在去年过年的时候。
那时候小姑娘一个人站在大街上,手里拿着一个棉花糖,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边滴溜溜到处乱转,一边飞快啃着棉花糖。
忽然,她像是看到了谁,小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飞快将棉花糖从签子上撸了下来,揉成一团一口塞进了嘴里。
本就像小包子的脸颊鼓鼓囊囊,看起来更可爱了。
后来他就被身旁的好友叫走了,最后也没看清她是看到了谁,再然后楼兰馆匆匆一瞥,她女扮男装,他并没有立即认出她来,直到送她回宫。
当时他根本没想到会跟她有后来的这些渊源。
眼前的锅子还在咕噜噜冒着热气,裴词安轻笑了一下,抿了口酒。
两人又说笑着吃了一会儿,他替她们收拾了锅碗,便踏着雪夜回了隔壁院子。
第二日一早,收拾好了东西,退了房,租了辆马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