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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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还记得当年的话,”云娘重新见了这台自己用过的织机,其实倒也不怎么样,就像她昨日见了郑源一般,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感慨,但也并不多,便是机灵如岚儿也没有发现,现在更是笑道:“我自然还是同先前答应的一样,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原本说到三弟家里略坐一坐,大家便一同乘船回杜家村的,可是如今云娘却与三弟妇坐了下来,将那织机上了丝线织将起来,又指点她,“这是最基本的织法,若要加花样,还要记丝谱,且加金银线时,手法亦不同,要特别的小心……”

正说着,三弟走了进来,便笑道:“这个时候,你们竟还在这里织锦!”又催道:“赶紧上船吧,我们都备好了。”

三弟妇便笑道:“都是我缠着姐姐教我的。”

云娘亦笑,“我这一路上也没碰过织机,竟有些想了,是以才织了起来。”又道:“这一次我回家,是要住些日子的,定然教会你。”

上了船,还是说织锦的事,三弟便指了三弟妇道:“我时常说不让她再织了,可是再不肯听的,又一定买了那织机。”

云娘便笑,“我平日里也常织的,眼下倒不是为了挣银子了,果真是喜欢,怎么也舍不下。”

三弟妇瞧着三弟带崑儿到船舷上去了,便放低了声音道:“我倒不如姐姐那般舍不得,但是为了银子织着也算开心。”

云娘方才去了三弟家中,见家中殷实,又有看门的小厮,做饭的婆子,便知他们过得不错,听了这话不解地问:“家里织厂分红的银子并不少,你们这一房不够用吗?”

原来杜家这几年虽然没分家,但却不再如先前一般吃住都在一处了,家里水田桑蚕的利,只做爹娘的日常用度。爹娘又将家里织厂的利分成了四股,老人家、三兄弟各算一股,到年底各家自领银子过活。

云娘有织厂的八成,因此她便能知道大家都得了多少。按说这些银子三弟家里应该是尽够的。

三弟妇摇头道:“并不是不够,但是我们这一房却与两位哥哥家里不同。”

云娘便听三弟妇轻声慢语地一一道明,“两个哥哥家里花用都有限,余银便买田买桑树的,又有出息,如今日子皆比我们还好,只是我们房不同,得的银子却用在江陵府里置宅子,至于日常用度,相公和孩子们读书费用也高,至于那些文会要交的份子钱更是不少——皆是有出无进,唯我织锦一项收益。”

“而且,我想着,便是眼下银钱尽够,我还是要再多攒些,相公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再中了举,将来又要到京城赶考,笔墨纸砚、行路住店,还不都是要用钱的?”

第207章 家人

云娘先前便知道三弟妇一心供三弟读书,且她对三弟殷殷盼望之心竟比望子成龙的杜老爹还要强,现在听了她的打算,忍不住道:“中秀才毕竟要容易些,若是想中举,那可又难了。”当年玉瀚看了三弟的文章,便觉得他的资质也不过就是考中秀才而已,自己立即便听懂了,三弟妇可能还不明白。

因此便婉转劝道:“三弟也老大不小了,参加那些文会白白靡费银钱做什么?不如一面读书一面坐个馆,或者就在家里办一个小学堂,房子是现成的,收些束脩也不错……”

“那可不成,”三弟妇将头摇成波浪鼓,“就算相公不能中举,多读书也是好的,至于参加文会花用虽大,但如此方能与那些文人们往来,多听到些科举之道,总有益处。”

满满的都是憧憬,“而且我还有两个儿子呢,他们从小就在江陵府最好的学堂启蒙,又有他们父亲提点,中秀才是一定的,甚至中举也并非无望。因此我还想着,等再攒些银钱,便送他们到京城去读书,听说到了那里比江陵府的见识又不同了。”

云娘听着三弟妇款款道来,便知每人都有自己的想过的日子,别人是勉强不了的,而且又都是美好的盼望,因此也笑了,“无怪我爹当年定然要为三弟定下你,三弟果真得你之力甚多。”

又许诺道:“我们家虽然是武勋,不以读书为根本,但是家中书房还是有成千上万册的书,又请了些有功名的先生教导孩子们,如果三弟妇想要侄儿们进京读书,只管在我们府里住,日常所用都不必操心。”

三弟妇便笑着谢了,却还是道:“我亦知道姐姐定然心疼侄儿们,如此的厚意我先领了,只是我若是能学了织妆花纱,多为我们这一房赚些银钱,终强于依靠别人。”

云娘便点头道:“你这话我亦赞同,至于那妆花纱,我瞧着你织锦的手法早已经不错,正是可以学的时候了,待到了家里闲下来,我将丝谱说给你,你按着织想来能成的。”一路又将织妆花纱的一些秘决告诉她。

三弟妇认真记了,又问道:“我听说姐姐织了锦画,皇上都特别喜欢。又有人说千金也难买上一幅,可是什么样子的?”

云娘便笑了,“什么千金难买一幅?只是你们姐夫性子古怪,又不肯我多织,又不肯那锦流出去,所以只进过上那么一两次,而市面上却没有,大家见不到便胡乱传而已。”

“那是姐夫疼姐姐,”三弟妇向来是心里有数的,“先前姐姐进京时,我们还会替姐姐担心,只恐那高门大户里度日不易,姐姐又没有儿女傍身。爹娘便时常带了我们去庙里给姐姐祈福,只盼着姐姐平安顺遂,再不想姐夫待姐姐一直如此好,且现在又有了岚儿和崑儿,大家接了信都着实高兴呢。”

再不说当年她见姑姐二嫁,总以为有碍名声,且也未必就能有好结果的话,这许多年过去了,她看得懂了,未必是结发的夫妻便就能得好,只要两人有缘,那才是真正比什么都重要的。

“我跟着他走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负我的,”云娘从没有不相信过玉瀚,眼下又笑,“只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想看锦画吗?这一次我带了八幅家来,已经镶成屏风,准备给爹娘摆在屋里的,到了家中便从船下缷下来,到时候便见到了。”

又度三弟妇之意,亦是想学的,便笑道:“至于锦画,其实最初是从我为了多赚银钱织些各式花样的小花帕子来的,后来便织出一整幅的画儿,再后来皆是想织什么便织什么,并没有固定的图案丝谱。你若学会了妆花纱,手又熟了,也可以织,只是能织成什么全凭一心。”

三弟妇早已经意动,眼下便笑,“姐姐的锦画一幅千金难买,我若织了,一幅只卖上五百两便知足了。”及至真正看到那锦画,风景人物仿佛如真,千丝万线变幻莫测,方知自己怎么也不能的,才死了这心,但却将妆花纱学会了,又录下几样丝谱,日后生利亦不少。

话说自江陵到杜家村,不过半日的船程,他们午后上船,到了傍晚便至,杜家人得了信,自杜老爹和杜老娘起,都到渡口相迎,又有亲朋们,整个村子的人几乎全出来了,远远从船上看上去,乌压压的一片。

云娘方瞧见爹娘,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再止不住的,拉了二老的手,只叫了声“爹、娘”再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再看杜老娘,早哭得泪人一般了。

还是杜老爹勉强笑道:“你们娘俩儿见面只是哭,本是喜事,却有什么可哭的?”又道:“这些年日子过得好,我们便也更加保重起来,虽然又老了几岁,但身子却不差,尤其你娘,原来的旧疾也不大犯了。至于你的兄弟们也都过得好,家里又添了重孙子!”

再叫了岚儿和崑儿上前,“我看看外孙、外孙女儿,竟长得这样大了!”

岚儿和崑儿便上前欲行大礼,却被杜老爹和杜老娘拉住,只抱在怀里喜欢不够。原来杜家虽然出了秀才,又着实富了起来,但还是小户人家习俗,再不讲那些繁复的礼节,大家又哭又笑地在渡口说了半日的话,方才想起家去。

杜家宅子这一片比云娘离家时还要兴盛,除了先前为杜家盖的三个小院及后面成排的织房外,又新添了几排织房,又有大姐和大姐夫的新宅亦在一侧,且周围别家也盖了不少新屋,沿路又见多了几家小店铺,杜老爹和杜老娘便一一指给云娘,“这家饭铺子是你们三叔公家开的,专做织工的生意,且他们家的早点味儿也好,价格也公道;那一排是隔房大堂哥家的房子,外面来村里的织工织娘便有许多租住……”

很多事情云娘早在信中听过了,但现在亲眼看着,却又不同,杜家村早非先前只种田养桑的小村子了,开了织厂的人家便有好几户,更有不知多少人家置下了织机,每日都有商船往来呢。

及到了家中,与前来问候的亲朋们都叙了旧,大家略坐了坐,亦是知趣,道杜家自家人还没来得及在一处亲热,便纷纷告辞了,杜家这才一家人坐在一处摆了酒说话。

云娘一路上早问了爹娘身体,见他们还康健,眼下却先问二哥,“腿怎么了?我瞧着竟有些不大便当呢。”二哥走起路来竟有些踮脚,虽然不细看不显,但是云娘毕竟是亲妹妹,又是细心的人,方一见面便察觉了,刚刚人多口杂便没有问。

二嫂便陪着笑上前道:“你二哥有一次吃多了酒摔了一跤,竟将腿跌伤了,待养好便有些不便。但自那以后,我便日日陪着他,再不离片刻的,是以夫人也不必担心。”

云娘听了点头,又笑,“二嫂还是依过去的称呼就好,在家里叫我夫人,我身上都不自在呢。”

二嫂先前果真十分地拘紧,见云娘说笑间与先前一样,便也笑了起来,说话间不小心便露出了腕间一对玉镯,每行动时便叮咚一响,十分清脆,倒比过去几个银镯子叮当乱响高妙了许多,又有两个东珠镶的耳坠亦活泼地摇了起来,“我就说我们家的云娘是最有出息的,如今这话一点也不错吧!”

又拉了岚儿和崑儿道:“你们都不知道,当年你爹和你娘的亲事还是二舅舅和二舅母一手促成的。”

岚儿和崑儿果真都不知道,哪里会不追着问:“二舅母,可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二嫂真被问到了,却怎么也不能说丈夫和自己逃税被巡检司的船扣下来,然后借着云娘的名头去说情的往事,便含糊道:“当年,我们就是看你爹和你娘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便为他们说合,于是就成了。”

岚儿和崑儿毕竟都小,且他们还不懂这些,因此便也信了,又因杜家又有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吃了些饭菜便跟着他们玩去了,在侯府长大的他们,见乡下的风物都十分地好奇,云娘亦愿意他们长长见识,嘱咐了两声就放了人。

屋子里孩子们都散了,一家人凑到了一张桌子上,又将这些年的事情说了起来,“那年你要我们进京里看看,我和你娘想了又想,京城里固然是好的,可是俗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了自己的草窝,再有我们年经大了,亦不愿意坐一两个月的船奔波,便没有过去,不想你们不久便去了辽东,这一次又是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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