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偏头深深一闻,他枯如干草的头发上,居然也传来一股清幽的兰香,和杜昙昼的气味一模一样。
杜昙昼:“我在荒宅的地牢里,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你说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很惊讶。”
莫迟甩了甩头,发丝从杜昙昼手中滑走,“还不是你衣服熏得太香了,整个杜府都是那股味道,我想不染上也不行……”
说话声越来越小,不是他知道自己强词夺理,才心虚地压低声音,而是他顺着杜昙昼突然凝固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口。
那是他为了保持清醒,用地牢里香盘的碎片划出来的。
“很好。”杜昙昼面色不变,用不容置喙的语气断然道:“今天你的一百两没了。”
第35章 怀宁面容安详,已经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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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迟据理力争:“这不是我非要受伤,主要是那时情况特殊,要不是为了救曾遂——”
他的话戛然而止。
杜昙昼忙问怎么了。
莫迟回忆道:“他们那时对曾遂用刑,似乎是想要他交出某样物事。这样看来,那物事定然十分重要,否则何需对他用此大刑?”
杜昙昼搓了搓手指,思忖道:“曾遂能接触到的重要物品,也就只有怀宁和手下彼此往来的信件了吧?”
莫迟点点头,“只是曾遂昏迷不醒,无从得知他会把信件藏在何处。”
“无妨,凭我手里的证据和口供,已经足够将怀宁定罪了。”
说到此处,杜昙昼的口吻带上几分惋惜与唏嘘:“她是褚思安唯一的女儿,我原本以为,她能顺顺利利地嫁为人妻,然后平平安安地过完此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胆量。”
莫迟眼中写满疑惑:“她究竟为何要陷害赵青池?”
杜昙昼扶着他站起来,“不如你同我当面去问吧。”
杜昙昼带着禁军赶到郡主府时,遥遥见到府内灯烛高照,怀宁似是早有准备。
从马车里下来,杜昙昼对禁军统领道:“郡主殿下毕竟是皇亲国戚,你贸然带着禁卫闯进去,于理不合,就在这里等吧,本官亲自去把她请出来。”
禁军统领一抱拳,旋即做了个手势,禁卫依次散开,将郡主府大门围了个严严实实。
杜昙昼理了理特意换上的官服,扶正头顶的官帽,领着莫迟敲响了府门。
下人打开门,见到府外明火执仗的禁卫也不害怕,只是对杜昙昼一行礼,道:“我家殿下在正厅等待多时,侍郎大人请随小人去吧。”
郡主府正厅。
怀宁身着盛装,正襟危坐,发间戴的金钗玉环光彩夺目,她那张五官娇媚的脸,更加显出国色天香之意。
杜昙昼从门外走进,月亮高悬与头顶,清亮的月光倾斜而下,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盈盈光辉之间。
怀宁笑得灿烂,又带着点不甘:“可惜了,哪怕本宫打扮得如此隆重,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还是不如杜昙昼你好看,怪不得……”
她淡淡扫了莫迟一眼,没有把话说完。
杜昙昼带着莫迟恭恭敬敬地行礼,莫迟恭顺地弯下腰去,就像第一次见到怀宁时那样。
怀宁道:“二位请坐,今夜恐怕是本宫最后一次与二位说话了,还请不要拘礼,就在厅中坐下说吧。”
杜昙昼坐到她左手下方,莫迟就跟着坐到他旁边。
“殿下。”杜昙昼拱手道:“臣此番前来的缘由,想必殿下已然知晓了,只是臣着实不知,赵青池将军忠肝义胆,与您往昔旧事,究竟有何干系,逼得殿下对他下此毒手?”
杜昙昼声线平稳,语气淡然,可措辞却丝毫不温和谦恭,看似是在责怪赵青池,实则是在谴责怀宁手段毒辣。
怀宁笑道:“他很好,或者说他好不好都与本宫没有关系,本宫只是想杀了褚琮而已。若是大承国内有孤勇义士,愿意帮助本宫达成心愿,本宫又何必去找焉弥人呢?”
莫迟的手猛地攥紧了。
怀宁继续道:“褚琮和他那个阴毒的母后,为了坐稳帝位,不惜杀我全族上百口人,将我父族母家几乎屠戮殆尽,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和他母子相比,本宫不过是借焉弥之手,夺走他的江山罢了,本宫何错之有?”
怀宁的理直气壮,以杜昙昼之口齿,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殿下,您的想法,着实令微臣心惊。”
怀宁满不在乎:“世人都以成败论英雄,本宫不过是棋差一招输给了你,若本宫得手了,后人又会以怎样的评价评判本宫?”
杜昙昼简直不敢相信,摇头道:“所以吕渊说的都是真的。”
“大概吧。”怀宁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指甲被凤仙花染得通红,像是饱沾了人血:“不过有件事他肯定不知道,他以为中心醉是焉弥人开的这件事,是他调查出来的,其实本宫早就知道了。本宫有意除掉褚琮后,最先联络的,就是藏于缙京的这群焉弥人。他们听说了本宫的计划,尽心尽力地提供了不少帮助。如果不是有莫迟在,他们还能为本宫做到更多。”
杜昙昼眉头紧皱:“殿下何意?”
“焉弥人恨莫摇辰多过赵青池太多,莫迟暴露身份后,他们的主要任务就变成杀掉他了,所以很多本可以帮本宫去办的事,也无暇去做了。”
怀宁原本满不在意的表情,在提到莫迟后,裂出了一丝隐约的裂痕。
她看向莫迟,轻声道:“你不要怪本宫与焉弥人联手,毕竟这世上,只有他们和本宫一样,恨着褚琮了。”
莫迟缓缓抬起眼,黑如点漆的瞳仁深深地注视着怀宁,仿佛要洞穿她的五脏六腑。
怀宁下意识地心虚躲避,不敢看向他眼底。
那一刻,无数死去的夜不收的灵魂,似乎也正透过莫迟幽深的眼珠,向她射去谴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