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一刻有空,立时要走。”
武崇训沉沉道,疏离古怪的态度,前所未见。
杏蕊有心替瑟瑟逞强,昂着头道。
“那将好!郡主连这一刻也没得空……”
话没说完,那长随散漫,直抬起胳膊把灯笼挑到她面前,明晃晃亮光刺得她眼花缭乱,倒退着躲避,狼狈极了。
杏蕊受瑟瑟重用,再没吃过这般挑衅,抓住灯柄便要教训他。
当啷一声刺耳的刮擦,杏蕊还没反应过来,武崇训转身退步,扣住他的左手腕往里狠狠一推,便把横刀收返入鞘。
那长随恼了,瞪眼叫唤起来。
“武都尉,你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
武崇训折过脸来,冷冷乜了他一眼。
“我奉卫率令来,差事能不能办成,尚且不知,可是我知道一点,奉御倘若平白冲撞了郡主府的宫人,只有我来兜着。”
他个子比他高,年纪比他大,办差日久,对他天然地有种蔑视和不屑。
年轻人性情十分桀骜,却与武延秀那种犯冲的反骨不同,极擅察言观色,目光在武崇训面上一轮,便自笑了笑。
“都尉说的是!”
“你提着!”
他把灯笼塞到杏蕊手上,重清清嗓子。
面前不过一张芦花絮的厚帘子,软弱无力,好比这座郡主府,守备空虚,着实用不着他来炫耀武力。
他有些失望,只好大喇喇叉起腰,回身守住门口。
瞧杏蕊犹不服气,拍了拍腰上横刀,扑扑的闷声,再拍肩上弓弦,然后是小腿上绑的匕首,虽未披甲,这一身装备,也是齐全的很了。
几个丫头愣着眼瞪他,想这人真是粗鲁。
“郡马骤然发难,是该给咱们一个交代。”
门帘忽地掀开,武崇训抬头看她。
短短几日,丹桂已瘦了一大圈,她本来高大丰腴,现下干瘪仿佛老妪。
“郡主不知道太孙已经薨了。”
丹桂克制住哭腔,并不愿意把重任托付给他,却又不得不。
“请郡马……”
“我……”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武崇训摆摆手,就着丹桂打起的门帘,慢慢迈了进去。
打眼便觉得那场面像幅画儿。
瑟瑟抱住膝盖,梗着脖子望住金钩似的月亮,侧影伶仃。
幽蓝的短袄儿映着金箔的屏风,他画画都不肯做这样激烈的配色,可是瑟瑟压得住,越艳越显气质刮辣冲鼻,闻过便忘不掉。
“……你,还好。”
武崇训怅惘迷惑地看着瑟瑟。
她不是深沉的人。
很少需要独处,赏一幅画,半刻钟足够,读一本书,品不出言外之意,她像一簇小小火焰,偶然烧灼刺痛,更多地却是温暖,是热闹。
武崇训从没这么想过,他爱她,是因为她赤诚。
她未曾沉溺于他编织的爱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这有什么不好呢?
“恭喜表哥高升。”
武崇训默半晌,轻轻嗯了声。
“东宫都尉……你投在我四叔麾下?”
她语调里带了些轻俏的讥刺,一语双关,他听得懂,却难作答。
第168章
“圣人杖杀两家嫡长, 亲贵震愕,自来人心如骨牌,倒下第一枚, 便有后头百枚、千枚……”
武崇训颓然坐在榻头,铛啷啷铠甲撑着他肩膀,比往日宽厚许多。
瑟瑟像没听见似的, 拱腿抱膝,后背抵墙,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正经是个武将了, 打扮的真英挺,穿的乌锤铠,头发紧紧扎在兜鍪, 往后夜里回家, 得滴答答往下落汗,一双手伸出来,拇指根上也该长茧子……
“如今朝中人口,有只求平安的,害怕武周初立时的滚滚血案重头再来, 索性辞官求去,六部主官走不脱,或怕辞官反而招来注目, 唯有不断上表,恭祝圣人千秋万岁。又有急于火中取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