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之终于抬起帽檐,如崔涧所想,虽不施藻饰,但龙章凤姿,气质迸发,凛然不可侵犯,双目似幽邃深潭,锋锐闪动,她别有意味道:“让大好学识的有为青年继续流落街头,主家可担待不起这个罪名。”
她悠悠收竿,小小鱼儿在扑腾。
崔涧无一丝被抓包的尴尬,解释道:“若不出此下策,今日何得以与主公相见,可见凡事一饮一啄,自有前定。”
沉云之嗤笑,解下腰间荷包,轻巧一扔,崔涧下意识接住,解开一看,竟是总督官印。
“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主公便不惧么!”
“利剑在手,有何可惧。”沉云之甩手,鱼儿重返水中,她转身离去,没忘记扶好帽子。
异人?!不像,倒像个奇人。
崔涧收回目光投向湖面,水面涟漪尚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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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伯在公子的一再追问下,迫不得已吐出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消息,然后,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公子不顾奔波劳累的身体,执着求个水落石出。
“这些年来一想到小妹流落他乡,不知遭受何种苦楚,我心如刀绞,夙夜难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消息,我歇不下,实在歇不下。”
望着手中的平安锁,青年憔悴不失颜色的面容上显露着死不罢休的决绝,眼中却深含浓重的怀念与哀伤。
“哎,话虽如此,公子若不保重身体,如何对得起夫人在天之灵,而且小姐下半生何依!”
关伯望着公子脆弱的模样,不敢泼冷水,本来只有五分真的消息,如今只能照着九分来劝解。
连日来,公子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与忧惧之中,寝食难安,关伯等人根本不敢说出任何不好的话。
卫安怀站起来,晃了晃,几日来的走访查探,身体已是疲惫不堪,被心中的隐忧攥紧着,他根本不敢倒下,也根本不敢停缓步伐,从北到南,天灾人祸,生离死别,一直在上演。
虽然已趋安定,但小股匪乱兵灾一直都有,若非与商队随行,他们南归亦是堪忧。
这事说来也和沉云之有关系,原来沉云之每攻下一个城池,便将那人儿子的肖像画贴在城中,公告百姓:此人乃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武艺高强,有提供线索者赏银十辆云云。
也是运气使然,虽然提供不实线索者颇多,但沉云之一直吩咐人坚持查明分辨,天长日久,也真让她抓到了真线索。
卫安怀一见到城门口的肖像画,震惊之余亦泛起浓重的忧虑来:沉云之竟然在如此大张旗鼓地找小妹,他意识此事或可借势,当即取财沿路结交起当地地主游侠来,称自己与此人亦有血海深仇,寻亲追凶已有数年。
时人听闻此子重情重义,那快意恩仇,豪爽之人,哪有不折服的,当即拍胸脯表示定当尽力而为。人手凋零,只能如此行事,辗转跟在其后打听,倒也让卫安怀堪堪得知动向如何。
至于关伯等人的消息,源自这两年来无论如何艰难,他们都一直在查访京畿附近几个州的育婴堂,倒也让他们揪出了几个假慈善,真拐卖的人贩子来,但都不是他们要找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前他们打探到某个小镇上的育婴堂,九年前从京城来的一对父子,带着一位女婴,时间情况无一不符。
他们追着线索打听到:这对父子言是路上捡的弃婴,小镇偏僻穷困,院长多年来更是勉强经营,但是人老成精,一看二人不似江湖人,衣着富贵,女婴白白嫩嫩。
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全然不似贫苦人家的瘦弱干巴,这样的富贵人家哪里养不起孩子,更别提丢失了,怕招麻烦,婉言穷困养不起,二人无可奈何,一去不复返。院长不知这水深浅,三思之下当无这一回事。
关伯等人查探到这里欣喜若狂,还未等追寻线索,崔二公子便传来消息,在公子和小姐之间,他们果断选择公子,毕竟公子的消息八九不离十,小姐真假还未知。
救了公子后,见公子心伤颇深,一身难言之隐,人如绷紧的弓弦,哀毁至深。
关伯觉得公子此时心神薄弱,未必承受起打击,更不敢将这未确切的消息说出口。
沉云之这边一得到所谓杀人凶手的消息,卫安怀那边也有所察觉,关伯等人自然知晓,面上不免露出异样来,卫安怀洞若观火,猜中这其中定有内情,一再追问,两者佐证,知晓这消息大有可能为真,更是不敢松弛,若非身体不允许,恨不得日夜找寻。
楼下马的嘶鸣惊醒了卫安怀,他不安地睁开双眼,警惕非常,连喘了几口气,面容苍白,侧耳仔细聆听,声音在远去。
卫安怀顾不得出了虚汗后的乏力不适,趁着窗外未明的天光,就要起身换衣出门,被手下劝住。
卫安怀不想让他们忧心,只得躺了回去,开口询问道:“几时了?何人在街道上骑马?”
“寅时了,听说是狼牙军旗下的一队人马,奇得很,这一队全是女子,个个精干强势,所向披靡,比之男子也不差。”关伯出门打听返回,啧啧称奇。
“这时候应该是去剿匪平乱去了。”天将明是人最松懈的时候,关伯不免好奇镇北侯究竟是何等出众人物,连女子都能被她练成一队奇兵。
卫安怀心砰砰直跳,莫名预感窜上心头,手掌绷紧,攥紧被褥,若有所思问道:“我们沿途而下,是不是都遇到北越的军队在剿匪?”
关伯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出了一身冷汗:“是啊,说来也巧,我们几乎没有遭遇过大队匪徒的袭扰,便是有几个穷凶极恶不要命的,也很快有贵人相助。”
关伯不无担忧地看着公子。
卫安怀悲哀一笑,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心灰意冷道:“真是......”阴魂不散!他不断变换路线,改头换面,终究插翅难逃吗!
忽地,他挺坐起来,焦急道:“这个镇子偏远贫困,本就没有多少匪徒,她们缘何频频出动!听马蹄声急且促,分明是有紧急行动,可镇子依旧安静,可见不是匪徒来袭,很有可能是他们找到安乐了,关伯,扶我起来,备马,我们追上去。”心中预感越来越强烈,手抖得几乎扶不住床柱。
公子是关心则乱,关伯很担心是引君入瓮,见公子满怀期待兼惴惴不安,关伯知道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去一遭了,上次隐瞒,公子虽然不说,心底还是存了芥蒂,这次要是再劝阻,恐怕会恶了多年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