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对,这是个最终会为我俩所知的共同秘密。”
沉云之走后,卫安怀心存疑虑,对当日在书房伺候的人逐一问话,得到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定论:当日除了他无人听见沉云之真正的言语,都认为他俩在讨论《青囊书》。
瞬间,他惊惧以为自己置身于颠倒错乱的诡异人间,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他。
******
卫安怀离了京城后,复回熟悉的小酒家,并遣散了手下。
夜幕尚未落下,马车已至门口。
“少喝点,你难道想回去就缠绵病榻。”华丽的音线一如之前漫不经心,捎带了两分难得的关心。
“愁恨相扰,无一日可安宁,醉了还能轻松一些。”
卫安怀知他身体不行,但店家拿兑水酒糊弄外乡客,他懒得计较,糊涂乱饮。
“怎会是你?”卫安怀头也不回,执起酒壶就要再添一杯。
背后伸出一只手捞走了它,崔涧随意坐下,放荡不羁,扯袖擦擦壶嘴,随口道:“南湖水患,她领兵过去了,最近上上下下都忙死了,她派不出心腹,而我愿为主公分忧,所以自动请缨。”
北越规定办公不能饮酒,可憋死他了。
“噗......这种马尿你也喝的下去,卫清河,你真是越活越没品味了。”
卫安怀摇摇头,对他这性子无可奈何,清明的眼睛落在对方身上,怀念少年时群英策马同游。
“相助之恩,我永铭于心。”卫安怀敬了对方一杯。
“不过是些许小事,上次我收到你的来信......”崔涧随意道,将头凑了过来,目光好奇。
“性命与真相孰重?!”卫安怀脸色微变,开口打断了对方。
崔涧摸摸眉心,疑虑道:“这么厉害!”心中早已信了。
“不可说亦不可知。”卫安怀又饮了一杯。
“她为何找上我?”崔涧见问不出,另起疑惑。
他嚼着花生,糊了,嘴里发苦,皱皱眉吐出又扔了一颗进嘴。
何止崔涧想不明白,卫安怀也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许是试探。你呢,子谦,又是为何?你不应该掺进这滩浑水里,陈襄王不是忠厚之人,沉云之更是莫测之徒。”
何止崔涧心中有疑问,卫安怀亦有。
若不是他带兵围堵悬关,损了陈襄王的实力,以他的心术和家世,本可以不招来陈襄王的追杀报复。
“随心而动,信手而为。”崔涧随意道。
“你啊...是我愚了。”卫安怀被噎住,苦笑,果然还是从前的他,一如既往。
“把自己搞到这种进退维艰的处境,你果真“愚”了,清明复清明,不肯作糊涂,你何妨让她满意满足,她满足了,就该腻了。听说你身体大好了,寿数无碍,呵,这样下去,往后你怎么过!”崔涧幸灾乐祸地坏笑。
卫安怀沉默不语,眼神冷漠地盯着对方。
“好了,我不说了,看到你这样子,酒更难喝了。”崔涧简直受不了这凝结的气氛,知他做不出奴颜卑膝之事,但偏要调侃。
“上能选贤与能,下能使百姓衣食足,天下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可自尊自爱立于世间,我所愿也,她做到了,而王朝气数也将尽了,当年你并没有说错,是我错了。”
卫安怀嘴角泛起苦涩,独他易名而活,不敢见光。
“圣上骄奢淫逸,不修国政,亲小人,远贤臣,亢暴无极,已失人和;天灾地妖,经年频发,民不能养,此非天降灾示存亡祸福乎,然圣上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天时、地利、人和,皆失,江国岂有不亡之理。偏偏你们这些死脑筋,总想挽大厦于将倾,空费事尔,唯有另立新主,改换新朝,方能一破这陈腐气象。”
此话与当年别无二致,只是面前人不再同他抗辩,并痛斥他大逆不道。
崔涧回想过去,自己放浪形骸,抛弃功名,游戏红尘,有意使自己淡出朝庭视野。
那时朝廷就已经烂透了,他深恶之,不想崔家因他在这个烂泥塘里互相倾轧。
后来群雄乱国,他选中陈襄王这个皇室子弟,本是中意他软弱的性格,肉食者鄙,不能远谋,为了避免以后争权内斗,他当然要选择一颗可控的棋子。
没曾想,陈襄王是位高明的骗子,骗尽天下人,阴毒至极,差点让他吃了大亏,他岂会算了。
后来沉云之竟然手段不甚高明地送来了消息,当年他就察觉到卫宅失火有异,一直在追查,只是没进展。他查证一番,其言属实,心中顿生一计,便捏造悬关兵力空虚,糊弄陈襄王攻打悬关,就算后来陈襄王察觉出不对,也几次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搪塞过去,顺带顾及一下故人,还有看看沉云之到底是何用意。
之前崔涧从未另眼相看过北越,这一次,倒激起了他的好奇探查之心,反正去哪逃命不是逃命。
卫安怀低垂眼眸,苦闷饮尽最后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