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4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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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说越气,魏王重重地拍了下石桌,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厌烦道:“太后骂孤王不安好心,蓄意谋算他宝贝孙子的性命,还骂孤有鹰视狼顾之相,看见孤就厌烦,让孤赶紧滚回洛阳,给孤指了好几个学士,命孤跟着学士多读圣贤书,修身养性,收敛张狂性子。过后太后又将陛下宣到慈宁宫来,将陛下也指着鼻子痛骂了通,说陛下平日里薄待冷落她孙子,根本不是个好君父,又哭哭啼啼地说她老婆子是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如今还活着,孙儿就被父亲和叔父伙着欺负成这样,看来你们兄弟根本不把她老婆子放眼里,倒不如她这就带孙儿去给先帝守灵去,也省得碍了陛下和魏王爷的眼。”

魏王鼻孔发出声冷哼:“咱们这位陛下最是孝顺,忙不迭携孤给太后磕头认错,最后还给那十几岁小孩子封了王,这才将老太太的毛摩挲顺喽。”

玉珠掩唇轻笑:“太后娘娘当真是疼爱这位皇子哪。”

魏王愤愤道:“太过溺爱,只怕李昭小儿命贱,承受不起这泼天的福分,孤王瞧他那孱瘦懦弱的样儿,怕不是个有寿数的人。”

说到这儿,魏王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颇有些酸道:“小时候太后最疼爱孤王,常常夸孤勇武无双、机智过人,她其实更属意孤王登上大宝,奈何皇兄是嫡长,虽平庸无能,但母后终究不敢逾越不礼法,只能委屈了我。哎,如今她上了年纪,一点也没有当年的慈爱温柔,脾气越发暴躁刁钻,如今为了李昭那小崽子,她居然当着下人的面儿将孤骂得一文不值,孤实在受不了,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长安。”

玉珠心里有些疑惑,她在闺中时就听兄长谈起过这位当朝太后,扶幼子登基,多年来垂帘训政,与民休息,行仁政施恩于天下,想来这样一位厉害人物,不会因为溺爱孙子而厉声训斥王爷吧,什么鹰视狼顾,又什么读书养性,倒像是……呵斥约束。

见女人皱眉深思,魏王不禁凑近,温声笑道:“孤王这口气憋闷了这么些日子,身边净是些阿谀奉承之辈,要么是些只知道卖弄狐媚的庸脂俗粉,孤实在是没人倾诉,也就是和夫人你能说上几句话,咱们是忘年交嘛,随意聊,你别太拘束了。”

“是。”

玉珠身子往后撤了些,始终与魏王保持距离,暗道,人与人之间最是忌讳交浅言深,她自然不会将心里的话直白说出来,于是想法子岔开这个涉及朝政的话头,颔首浅笑:“王爷恕罪,妾身方才听您谈起家事,不由得想起远在江州的娘家兄长,哎,他还不晓得我同陈二爷和离了……”

“他晓得。”

“啊?”玉珠顿时愣住,疑惑地望向魏王。

魏王笑道:“回洛阳时路过江州,孤想见见夫人长大的地方什么样儿,便留了几天。”

“什么?”玉珠惊得站起来,顿时有些慌了。

“莫急。”魏王略按了按手,示意玉珠坐下,“也正是孤生了好奇之心,否则夫人估摸着将来都见不着你兄长了。”

玉珠心狂跳,焦乱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忙道:“烦请王爷告知。”

魏王不慌不忙道:“从前孤听荫棠说起过他这位大舅兄,最是刚直不阿,眼里不揉半点沙子。你想必知道,你家乡有个来头不小的安德侯,他可巧要扩修家祠,正好占了你家郊外一块上好的良田,那安德侯也是个张狂的,你说想要人家的地,花点银子买就行了,这王八蛋非仗着权势强占,你哥哥在当地有声望,并不畏惧,写了状子告了上去,当时知府秉公处理了,命安德侯将地还给袁家。”

“我晓得那位安德侯的。”玉珠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鼻尖都冒出了汗,“他仗着女儿宫中得宠,又诞下了皇子,常以国丈自居,十分嚣张跋扈的,怎么肯善罢甘休,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魏王从腕子上褪下佛珠手串,掐数着那如龙眼核般大的小叶紫檀佛珠,笑道:“去年秋天你哥哥正好参加乡试,安德侯暗中命人摸进你家,换了你兄长要带入考场的笔,笔筒中藏了夹带,你哥哥却茫然无知,后头他进考场后,正巧被监考官搜查出来,人当即就给扣下了,也怪你哥哥倒霉,去年皇帝下令严肃考风,要杜绝科场舞弊,你哥哥直接从考场给拉进了牢狱。”

玉珠气得面颊通红,拳头锤了下腿,眼泪不住地掉,“怨不得去年底我给江州寄了几封家书,总收不到回信,我怕搅扰哥哥读书,不敢打扰,原来哥哥竟……”玉珠眼中尽是泪,哽咽着问:“我哥他没受刑吧。”

“进去后肯定免不了一顿打。”魏王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女人,柔声道:“当时事发的急,尽管你哥百般喊冤,可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你家侄儿袁文清可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好小子,他赶忙写了伸冤状子递上去,卖了家中的地四处奔走,同时又写信给你,希望姑父陈砚松能出手相救。”

魏王故意问:“怎么,荫棠竟没给你说过这事?”

玉珠银牙紧咬下唇,恨恨道:“他当时只顾着和妓女调情,和我打架,怎么顾得上管我家的闲事!”

“不要这么说嘛。”魏王勾唇浅笑,假意劝慰:“许是安德侯中间使了手脚,把信笺扣下也未可知。”

玉珠含泪点头,赶忙问:“那后面是您替我哥作主平冤的?”

魏王顺势抓住女人的手,笑道:“当时学政和江州刺史商议后作出判决,革除你哥和你侄儿的功名,三代不许科考,主犯流放至象州,即刻执行。孤王到江州的那日,正巧是你哥被流放之时,他是你兄长,那四舍五入便是孤的亲友了。”

玉珠晓得魏王话里什么意思,立马低下头,她想抽回手,却被这男人攥得紧紧的。

见女人这般,魏王一笑,大拇指轻轻揩她的手背,接着道:“孤王听了你哥的陈述,立马猜到此事定和安德侯有关,冷着脸让地方官彻查,呵,不出两日,就抓到当日偷偷潜入袁府更换笔的小贼,拿到了口供,替你哥哥翻了案,恢复了袁家父子的功名。”

玉珠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松了口气,可很快又皱起眉,担忧地望着魏王:“可那安德侯毕竟是宫里娘娘的兄长,您……”

“孤还是陛下的亲弟弟呢!”魏王轻拍着女人的手,骄矜道:“江州离长安不远,孤连夜带着人证物证返回长安,当面跟陛下陈述此冤情,陛下勃然大怒,削去安德侯的爵位,以诬陷天子门生之罪,收回朝廷赏赐所有钱帛田地,打了这老贼五十庭仗,依律判入狱八年,同时将安德侯的女儿陈德妃降为美人,皇子交由太妃抚养。”

听到这儿,玉珠赶忙跪下给魏王磕了三个头,“王爷大恩大德,贱妾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魏王起身亲自扶起玉珠,男人眼里尽是疼惜,按住女人的肩膀,轻轻摩挲着,柔声道:“孤说了,孤和夫人是忘年交,小事罢了,何足挂齿。”

玉珠只感觉魏王的手如同烧红了的铁般烫,他高大的身躯就像座小山,黑影如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让人难以逃跑。

她想反抗,一想起自家兄长和侄儿的前程性命全都是他保住的,怎么都不敢挣扎。

玉珠心里又怕又委屈,只是低着头掉泪,咬牙强甩开魏王的手,后退了数步,噗通一声跪下,跪在男人脚边,哽咽得声音都颤抖了,“王爷,您是天之骄子,妾、妾不过是蒲柳之姿,真的不配,求、求您了……”

魏王倨傲一笑,比起以前的冷漠,她这次的反应和态度,他很满意。

这时,一旁侍立着的崔锁儿贴心地上前扶起玉珠,谄媚笑道:“夫人莫要说这样的话,仔细伤了王爷的一片真心,你们袁家可是相士批过的大福星,您不配,那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谁配呢?”

魏王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喝道:“你话太多了!”

崔锁儿吓得脸都白了,跪下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磕头,紧接着又猛扇自己耳光,他原只是想推波助澜一下,没想到竟没留神,差点揭了王爷的底,“王爷恕罪,求王爷恕罪。”

魏王剜了崔锁儿一眼,并未理会,他将大拇指上戴着的羊脂玉扳指取下,放入玉珠手中,垂眸看着窈窕貌美的女人,柔声道:“先帝当年得了块上好的籽玉,他命匠人做了章子,剩下的料又雕了两只扳指,赐给了皇兄和孤王,今日孤将这枚扳指赠予你。”

玉珠忙往开推,“这太贵重了,妾出身卑微,实在不敢当。”

“卑不卑微,不过是孤一句话的事。”魏王强行合住女人的手,让她收下那只玉扳指,并且俯身,轻吻了下她的手背,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暗示,这次,几乎是明着说,“孤说几句实话,你也别恼,你兄长才干平平,将来顶多做个末流的地方官,但你侄儿袁文清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杰,若是有名师指点,有孤这样强大的靠山庇佑,将来必定大放异彩。”

玉珠紧咬住下唇,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只能听见魏王的声音在她头顶盘旋。

“袁夫人,孤不会强迫你,你是个聪明人,好好考虑一下。”

第52章

魏王走后, 玉珠久久不能平静,刚准备泡澡清醒一下, 谁料那王府的大总管崔锁儿又来了。

原来, 崔锁儿奉魏王之命,过来送各种珍贵补品和家具,什么螺钿拔步床、牡丹纹样银胎漆盒、八则妆花缎……吃的用的应有皆有。

玉珠不敢收, 可那位崔大总管立马跪下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双拳抱住直摇, 说老奴今儿在夫人跟前胡说八道, 回去就领了十几个嘴巴子, 今儿这些东西若送不到观里,咱们这些人回去全都没好果子吃, 求夫人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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