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下游看看,我记得那处有片水草, 看看能不能捞些。”今儿虽然是抓大鱼回家祭灶,但这事儿不归他管,卫老头就想捞些小鱼小虾回去给儿媳炸着当零嘴吃,他晓得妇人怀孕会吃不下东西,还有些挑嘴,有时想吃啥立马就要吃到, 不然心头不舒服得慌。
大虎他娘当初怀孕也是这般, 不过她那会儿就惦记吃个果子,还要酸的,甜的不爱吃,还有些闷油,所以他没想过儿媳居然馋油炸小酥鱼,都没往这处琢磨,倒是打算回头去林子里看看有啥野果, 瞧见便摘些回来, 免得她馋果子时没得吃。
既然眼下不想吃酸果子, 倒是馋小酥鱼, 也不费事儿,想吃就抓呗。
“成,你们先下去,我去水潭抓几条鱼,待会儿下去找你们。”卫大虎脱掉草鞋,拎着个水桶便往深潭方向走,眼梢瞧见满仓犹犹豫豫想跟着他,立马回头把人支走,“满仓跟着你卫叔,老头一把年纪要是一个不注意磕着碰着摔到可就麻烦了,你看着些他。”
“你磕着碰着我都好好的!”卫老头都不稀得搭理他,早间他们小两口为着他大冬日穿草鞋这事儿拌嘴他可都听见了,眼下他支开满仓,怕不是担心他回家告状罢?
满仓瞅了眼拎着水桶往上头走的姐夫,又回头看了眼拎着水桶抱着筲箕往下游走的卫叔,犹豫了下,他还是跟在了卫叔身后。
等人一走,瞅不见影子里,卫大虎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嘿嘿哈嘿热了会儿身,随后三两下便把衣裳给脱了,裤衩子都没留,整个人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一个猛子扎入深潭中。
“扑通”一声,水花压得贼漂亮。
年年冬日,他都会来这处游上两圈,深处水暖,初入水那会儿感觉有些冷,越往下越暖和。他水性好,以前特意练过憋气,能在水下待好长时间,有鱼尾扫过小腿,他双臂展开,双腿微蹬,人一下便窜出老远。
从上往下望去,能看见一个身姿敏捷、粗狂中略显两分优美的人在深潭中尽情遨游。
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里,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瀑布砸在巨石上的声音。卫大虎仰躺在水面上,他身子漂浮着,一眨不眨望着天空飘动的云朵。
水面静止,肥鱼失去了警惕,摇头摆尾撞在了他手中,就见原本一动不动浮在水面的人猛地探手一抓,准确无误掐住鱼身。
卫大虎一把举起鱼,哈哈大笑着游向岸边,捞过水桶打了半桶水,随后连鱼带桶放在岸上。
听着水桶里疯狂挣扎摆尾的响动,他嘚瑟不已,把桶往里头推了推,免得它蹦跶出来:“蠢鱼,居然主动往我手里送,不抓都对不起你。”
说罢,他瞅了眼天色,折身再次扎入水中。
卫老头带着满仓去了下游水草丰沛的地界,出门前除了装鱼的水桶,他顺手还拿了个筲箕。到了地儿,他指挥满仓去挖泥鳅,他则抄着手来回瞅了半晌,最后干脆脱了鞋袜,踩着冰凉刺骨的是水草,手伸到里头一阵儿摸索,还真叫他寻了个好位置。
满仓攥着削了尖的棍子挖泥鳅,刨了几个地儿都没挖到一条,正准备换个地儿,他卫叔就摆手招呼他过去:“满仓别挖了,我摸到螺蛳了,你寻块石头过来。”
满仓忙不迭跑过去,不顾他卫老叔的阻拦,二话不说把鞋袜一脱,踩着凉飕飕的水草走过去,伸出手道:“叔,您把螺蛳递给我,我去上面砸。”
“成。”卫老头撩了撩袖子,把筲箕里的螺蛳递给他,满仓接过后几乎是跳着脚上了岸,水太凉了,比他想象中还刺骨,都不晓得卫叔是咋面不改色站在水里头的,难怪姐夫说他冬日穿草鞋还有得练,他真是太没用了。
在心头嘀咕待会儿就去水里多练会儿,手头动作也很麻利,随手捡了块小石头,他啪啪两下把螺蛳砸烂,螺蛳壳他也没丢,连壳带肉捧着走过去丢到筲箕里。
他大概晓得卫叔要干啥,以前在周家村时他老这么干,买不起肉吃又馋嘴时,他便去河里摸螺蛳砸烂了捕鱼。他家有个竹编的鱼篓子,往里头放些饵儿,再塞把水草啥的做遮掩,把鱼篓放入水草茂密的地儿,过个半日捞起来,运气好就能捕获不少鱼虾。
他那会儿舍不得用油炸,把小鱼拾掇了熬鱼汤也算是一顿美食。
这处水草丰沛,指定有鱼虾,就是地势没村里的那条河深,他们也没带鱼篓,卫叔估计老早便打算好用筲箕当鱼篓,找个水势浅水草深的地儿下筲箕捞鱼虾。
“水里凉,你去上头待着。”卫老头伸手拨弄了一下螺蛳肉,真肥美啊,就不信鱼儿不上当。
“我不怕凉,我给您帮忙。”一起生活这么久,满仓性子活泼不少,不管他卫叔咋说反正就是不乐意上去,弯着腰薅了不少草捆起来丢到筲箕里。
卫老头只当他是娃子性子觉得好耍,倒也不勉强,他端着筲箕放到事先找好的的地儿,这位置好,前头便是水口,周围是小腿般长的茂密水草,他轻手轻脚把筲箕放下,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往后退,踩水声都变小了。
“叔,咱回头编个鱼篓吧,放鱼篓要方便些,筲箕太小了,鱼容易跑。”上岸后,满仓一个劲儿跺脚,冷啊,真的冷,就这么一会儿脚都冻麻木了。
“成,编个那种深篓,早上下饵傍晚收鱼,指定收获满满。”卫老头笑呵呵点头,家里娃子提啥要求他一向不会拒绝,前头狗子缠着他要在小弓上雕个小狗,他就给他雕了一个。
后来被铁牛和鸭蛋鹅蛋看见了,仨娃哇哇大哭也要雕牛雕蛋,他就在小狗旁边雕了一对儿牛角和一大一小两个蛋。娃子们高兴,他看着也开心,感觉山里日子比山下还要热闹,过得有滋有味。
“好,到时候我帮您蔑竹片。”满仓见卫叔嘴巴都冻青了,忙不迭去林子里捞干树叶,卫老头也捡了些枯树根回来把柴火架起来,掏出火折子点燃。
卫大虎拎着水桶下来时,就看见他们一老一少潇洒地围着火堆烤火,不知道在聊啥,嘴角都笑裂了,连头发丝都是惬意。
“姐夫!”满仓看见他下来,忙起身去帮着拎桶。
小劳力自个凑上来,就没有不用的道理,卫大虎笑眯眯松了手,故意缩着脖子凑到他爹身边坐下,哈出一口白雾,搓着手烤火:“天儿真冷啊。”
卫老头瞅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发:“下水了?”
“胡说,我媳妇连草鞋都不让我穿,我咋敢背着她凫水?”卫大虎当着满仓面义正言辞说完,屁股就跟有啥咬似的坐不住,蹬掉草鞋,举目四望,一眼便瞅见他爹下的“笼子”,一点不隐蔽。
他直接下去收“笼子”。
“姐夫,你咋抓的鱼啊?咋这么多,全是活的诶。”满仓蹲在地上,伸手在水里搅了搅,挨着他的那条肥鱼触不及防张嘴便要咬他手指,吓得他连忙缩了回来。
好凶的鱼!
卫老头探头一瞅,四五条肥鱼,水桶里挤得满满当当,鱼尾挨着鱼头,一个劲儿扑腾,欢实得很。他和满仓又是砸螺蛳又是揪水草找窝,费了老半天劲儿连个鱼影儿都没瞧见,而他不但去潭子里凫了一圈,人也耍了,鱼也抓了。
都是猎户,咋就差恁远!
卫老头心气都快不顺了,有点嫉妒,虽然是自个儿子,但这会儿真是咋看咋不顺眼,尤其是瞅见他捧着个空荡荡的筲箕回来,他一颗心瞬间哇凉哇凉,好死不死的,水桶里的肥鱼一个大摆尾,几颗水珠越过满仓砸在了他脸上,老头心态瞬间炸了。
“……”卫大虎吓一跳,瞅他爹漆黑一张脸,“您这么看我干啥,没篓到鱼又不是我的问题,您自个瞅瞅,螺蛳肉都被吃完了,这片不晓得有多少鱼,您就应该站旁边盯着,见着鱼进去就赶紧捞起来。”
卫老头再忍不住,站在岸上抬脚便去踹他,嘴里骂骂咧咧:“你咋晓得我的筲箕里没有鱼,指不定就是被你吓走的!我才刚下篓,当你老子身子骨和你一般健壮不成,还守着,你晓得这水多凉脚么!”
卫大虎站在水里端着筲箕左躲又避,不晓得老头哪儿来这么大火气,他乐得很:“你们这么搞能抓到多少鱼?再磨蹭下去,大舅母该着急鱼了。”
说罢,冲满仓扬了扬下巴,道:“满仓去打半桶水拎到这儿来,看姐夫给你露一手。”他指了指他爹打窝那处不远的一个地儿,不用下水,扶着桶站在岸上就成。
满仓不敢参与他们父子间的争斗,忙不迭拎了个空桶过去,刚把桶放到水面准备打水,就看见她姐夫跟疯了一样来回踩着水草。那阵仗大的,卫老头都顾不上气了,就瞅见他来回蹦跶,原本岁月静好的茂密水草里突然发出阵阵鱼尾摆动的声响,他一脸激动指着一处,鱼鳍露出来了,有鱼!
还未来得及提醒,便见他儿子眼疾脚快跨步过去,一脚踩压碍事的草,端着筲箕一个猛舀,两条手掌大小的鱼便被他捞了起来。
“满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