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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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暖静静地凝视他半晌,转过头来,清声道:“请父皇放心,当今陛下是一代明君,大靖国祚绵长,百姓安康……”

他低低地笑了,“阿暖,你怎么在父皇面前说谎?”

她轻声道:“我没有说谎,我就是这样相信的。”

他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一番拜祭完毕,二人站起,他看着那枝树苗皱眉:“这又是做什么?”

“这是杏子树,我母亲的坟前也有一株。”她微微一笑,“种在先人冢边,能保子孙之福。”

他看着她的眼睛,“谁的子孙?”

“自然是陛下的子孙。”

“我和谁的子孙?”

她不说话了。

他命侍从递上锄镈,问她:“种在何处?”

她看了看四周,指了封土西北角的一片空地,“那边不错。”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原来婕妤还会风水堪舆之学?”

她低声道:“我也是做过功课的……”

“谁教你的?”他笑。

“聂少君。”她说,“你的那个儒生。我派人问过他,思陵何处风土适宜植树。”

他静了。径扛着锄镈去铲土,将那棵树苗种下,动作准确有力,像个本就常年劳作的农夫。

她想,他真是做什么像什么。

待得那株小树苗的细弱的根终于稳稳地埋入土中,他满意地拍了拍手,而立刻就发现自己满手是灰土,一下子高高皱起了眉。她看得好笑,伸袖为他擦汗,“陛下有孝心,先帝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欣慰。”

他侧过头来,阳光照在他美好的额头上几颗晶莹的汗珠,虽然刚刚躬耕,冕旒常服却丝毫不乱,衣袍上的黄龙张牙舞爪,仿佛呼之欲出。他桀骜地一挑眉,“婕妤话里话外,总藏了许多玄机,让朕猜之不透。”

她一怔,“我哪有……”

“朕回去就给聂少君找点事做。”他笑起来,“既然他闲得给人打卦看风水,朕便让他去筹措筹措明堂的事情。——还有你家阿兄,这个人,朕看不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妾也看不透他。”

他径自往陵后走去。她跟了几步,便见他找到了一条淙淙山溪,正在仔细地洗手。

——他这个洁癖,怕是永远都改不掉了!

她笑着歪头看他,夏日午后的阳光星星点点洒在脉脉流动的溪水上,映得斯人如玉,她便这样看着,仿佛都能将自己看痴了去——

“哗啦”一下水声,脸上猛一激灵,竟是他撩起水花来泼她。她一愣怔,他还扬眉冷笑:“婕妤怎么看朕看呆了?”

她又羞又急,便也以手掀水往他身上泼,他怒而回击,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人竟然在这无人的旷野里玩起水来……

当孝愍太子妃闻召而来,见到的便是皇帝与婕妤二人互相泼水打闹的情景。

将太子妃领来的孙小言轻轻咳了两声,见两人毫无所觉,又重重咳了两声。

薄暖当先反应过来,回过身来,恰见日光正好,一个窈窕女郎立在山泽之畔,肌肤苍白如雪,容色淡漠如冰,一身缟素深衣,鬓戴白花,行礼道:“臣妾陆容卿,向陛下、婕妤请安。”

顾渊这才回过头来。他全身湿了大半,剑眉一扬,犹是风度不改,“皇嫂免礼。”

太子妃陆容卿慢慢站了起来,侧身延请,面无表情:“陛下请,婕妤请。”

顾渊更不多言,当先迈步,薄暖跟随其后。陆容卿忽然看见了她发上那支华光璀璨的金凤钗,眸光一颤,好像冬晨的积冰碎成了千万块。

俄而心有所感,她回过头去,望了一眼青翠无边的山林。好像有目光追随着她,又转瞬即逝了。

☆、第42章 锦心素面

思陵边的精舍中,薄昳放下竹帘,低声道:“我怎么从没见过那位女郎?”

梅慈在婴孩的小床边,手腕轻转着银匙,调弄一碗羹汤,目光不移,“那是孝愍太子妃。”

薄昳心头一凛,“孝愍太子妃陆氏?”

梅慈点了点头,“孝愍太子薨后,她便来这边守陵,从没离开过。”

薄昳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遍身素白如月的影子,很虚弱,很沉默,像一个幽灵。原来如此啊……玉宁八年正月,六岁的她嫁给八岁的孝愍太子,这一桩娃娃结亲,当时轰动长安;然而同年三月,陆氏谋反族诛,她早嫁了两个月,竟得幸免于难。

只是她与孝愍太子做了十载少年夫妻,丈夫终究还是薨了。她在世上一个亲人也无,便向先帝上疏自请为太子守陵,从此荆钗布裙,素衣斋饭,本可以成为皇后的妙龄女郎,如今却只能过着这样寥落寡淡的日子。

薄昳在心中细细揣摩了一遍。陆氏三兄妹,这太子妃的父亲陆玄清权倾一时,大妹为孝愍皇后,二妹为广元侯妻,当时号称“薄陆”,谁知道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梅慈看他想得出神,微微一笑,“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若是陛下到这边来了,撞见了你可如何是好?”

他掸了掸衣襟,“你说得对。”走到她身边,伸手为她将一缕鬓发捋至耳后,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温雅地道:“你日后还需什么用度,只管与我说。”

“不劳薄大人。”梅慈苦笑,“我需要什么,自会报与少府,由宫内拨出。”

他轻柔地笑了,“那你需要我时,也去报少府吗?”

梅慈脸色唰地通红,啐道:“又胡扯!”

他但笑不言,她愈想愈恼,一个劲将他往外推,又砰地合上了门。他站在门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往陵后缓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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