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唐奕也会害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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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奕讲了一堆的大道理,最后,潘丰仍有疑虑。

“大郎!”

潘丰喝着酒,借着跳动的篝火映出一张满是疑惑的脸。

“纵是如此,某家还是觉得,你给多了......”

似是怕唐奕理解有误,潘丰又继续道:“某说的不是炎达,而是我自己。”

唐奕眉头一皱,“你?”

“对,我!”潘丰严肃点头。

“当年,我以全部身家赌观澜的一分股,而你不但给了我那一分股,而且,还把严何坊的一成份子送给了我。”

“以你我那时的交情......”

“啊呸!”潘丰自己都嫌牙碜,狠淬一口。

“你我那时就谈不上交情!你大可不必又送了严河坊的一成份子给我。”

那一成份子,潘丰当年自然是不知意味着什么的,只当是唐奕给官家面子送给他点好处,借此来消除芥蒂。

可是,唐奕自己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一成有多少的。

太多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潘丰当年开的那个价儿,观澜一分股是够了。可是,要是换作是唐奕自己的生意,就算三个潘丰搭进去,也不够那一成股。

唐奕这等于是卖了芝麻,另外又送了个西瓜,心肠好的有点过分了。

这是潘丰一直到今天也想不明白的,也是一直到今天依旧不懂的。

要知道,那时的唐奕已经有范仲淹这个老师,又得了曹家之助,还有官家为其开道,他大可不必把他潘丰放在眼里,更可以不这么仗义。

何必破财?钱多烧的不成?

......

————————

既然聊到这儿了这事,潘国为自然要借着酒劲儿问个清楚了。

“为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什么雪中送炭之说解释得了的吧?”

“......”

唐奕一阵默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醉仙。

“我要说,我是害怕了,你信吗?”

“不信!”潘丰把脑袋摇的生风。

“唐疯子还有害怕的时候,这可是新鲜的紧。”

他要是真会害怕,就不敢当着开封百姓、满朝官员的面,把他潘丰骂的狗血淋头了。

“我就是害怕了!”

唐奕诚然出声,面容不掺一丝狡黠,抬头看向潘丰。

“而且,一直在害怕。”

众人见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假,皆是惊讶。

唐奕也会害怕?这可是大宋头等新鲜事儿。一个个集中了精神望着唐奕,只等他的下文。

此时,唐奕也不卖关子,讪笑一声,悠然开口:“都觉得不可思议吧?”

“嗯嗯嗯!”

连萧巧哥都使劲地点着头,唐哥哥也会有怕的时候?当初把她带出大辽,面对耶律涅鲁古的围追堵截,千里杀阵,可没见他怕过。

“我真的害怕!”

唐奕又重复了一遍,依旧诚恳。

自嘲地一笑:“这句害怕,我在心里憋了十几年,本以为会永远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今天倒是勾出来了。”

吴育闻之,默默地看着唐奕。

唐奕说他害怕了,吴育也很意外,但是心中又隐隐不觉意外。

“你在害怕什么?”

“很多。”唐奕叹道。

“孤身一人行走在这个陌生的人世间,朝堂之争、商贾之诈、权力之威,哪桩哪件都是从前的我所无所企及的。”

看向吴育,“您老可知,初出大世的奕只有十四岁,心中纵有千般变化、万般本领,却也还是一个生于微末的市井顽童罢了。”

......

众人神情一暗,都以为唐奕说的是他的身世。

天下皆知,唐子浩少年丧母,继而丧父。家道中落之后,奋发图强,才闯下了今日的成就。

可是,没有人知道,唐奕指的不是这个,是指比这惊世骇俗万倍不止的另一个真相。

说着说着,唐奕笑意更浓。

“那时的我,就好像一个怀抱重宝的幼童,行于闹市,觊觎之心不胜凡几!”

“我不知道下一刻面对的是善意的笑容,还是凶恶的屠刀。”

“所以,从决定拜入范师门下那一天开始,或者说,从我决定要登云驾雾,闯出一片天地开始......”

“就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之中。”

“所以,从最开始,我就需要朋友,需要靠山。”

说着,看向范纯礼,“你,当年虽跳脱、荒诞,可我看到了你的真诚,所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又看向君欣卓和黑子,“你们虽是强盗,但心中有义,我知道施以恩情必有回报。”

再看向众人,“和张家、曹家、潘家!”

“从最开始我就没在乎过钱。我在乎的是,身边有人与我同风共雨,走过这一程!”

“......”

“......”

“......”

众人默然,这样的心里话,还是头一次听唐奕说。

曹国舅木然接话,“所以,陛下收权观澜......你......”

“没错!”唐奕坦然承认。“在我心中,他是如父如师的长辈,是可以扶着我前行的最大倚仗。”

“可惜......”自嘲地苦笑。“他终究还是帝王。”

当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山忽而变成唐奕另类人生的潜在威胁,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

——————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许是实在憋的太久,唐奕需要倾诉,他说了很多,而且句句肺腑,没有半点虚言。

他确实很害怕,确实很孤独。

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行走于千年之前这个陌生的人世,这整整一千的差距在带给唐奕无尽机遇的同时,也把无尽的恐惧强加于身。

他知道的太多,懂得的太多,以至,他所要背负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在这个繁花似锦的大宋,他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他也是格格不入的。

一步踏前,就是荣华富贵、千古风流。

一步踏错,却也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何以求安?

唯抱团取暖,给自己一些慰藉罢了。

......

福康似是感受到了唐奕身上的那股寂寥,“那你何必......”

“何必冲锋在前,何必把自己置身危难?”

他完全可以不疯,他甚至完全可以躲在邓州做他的小财主。

“......”

唐奕一笑,茫然长叹:“老天爷把我送到这世上走一遭,要是不做点什么,问心有愧啊!”

......

“问心有愧”,字字千斤,砸在众人心头。

这就是唐子浩,纵使惆怅诉怨,依然是那般坦荡轩昂,依然不肯低头。

......

可是,他们还是不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这是唐奕的心里话。

他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这场穿越千年的造化?更不明白,凡人兆亿,为什么又偏偏是他?可是,他相信,上天如此安排,却是一定有他的理由。

既然前世从生到死,今生从死到生,经过了生死劫,看尽了两世人间。

既然大宋千万黎民,他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上苍既然让我来,那就做点什么吧!”

“纵有惧怕,也能无悔于心。”

福康闻之,更是心疼。

“有愧就有愧,不要为难自己。”

唐奕欣慰大乐,“傻丫头,要是我安于邓州的一家小食店,又哪来今日你、君姐姐,还有巧哥,咱们四人月下共饮,听我大倒苦水的这一遭美事?”

福康不依,“那以后不要了,不要让我们担心。”

唐奕这次却是不答了,哪里还停得下来?

“喝酒喝酒!”潘丰似是猜到了唐奕所想,为他解围。

“好风好景、好酒好肉,你这鸟厮,尽说些煞风景的胡话。”

说着,张罗众人又是好一通豪饮。

饮罢,潘丰又道:“有一点,大郎说错了。”

“某家这个朋友,可不是你用一成份子买来了的,而是唐子浩的一颗仁义之心换来的。”

看向曹佾,“你说,是也不是?”

曹国舅一撇嘴,“你这粗人倒也说了句好话。说到底,还是唐子浩的人值得一交。否则,一成份子就想我堂堂国舅与之卖命,想也别想!”

众人哈哈一笑,这一篇就算翻过。

不过,唐奕的一翻肺腑之言却是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大宋疯王他也是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更有不堪承受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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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众人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回到院中,福康吊在最后,待巧哥与君欣卓先进了竹楼,这才转身迎向唐奕。

借着月色,唐奕看着福康白皙俊俏的小脸儿上隐有忧虑,“怎地了?还想着刚刚的事情?”

福康抿嘴,与唐奕对视,眼中柔情仿佛要化出水来。

“你若累了,那就停下来,父皇是不会怪你的。”

唐奕心道,果然是还惦记着刚刚的那事。

只是有些话不知与福康怎么说,他要是停下来,就算赵祯没什么,又怎么过得了自己这一关。轻轻揽过福康的细肩,“大可安心,我有分寸。”

“可是,刚刚你不还说害怕?我不想你害怕。”

唐奕轻笑,“害怕,也要做啊!”

之前,他可以说十年奋进只为燕云,可是后面还有一句话,是他和赵祯都不敢明说的。

收复燕云,只为强宋啊!

如今大幕拉开,谁又能做这个逃兵?

长叹一声,“你的父皇也在害怕,可是他也不得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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