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封真的绝笔信之前,皇帝和沈相都没想过,在江家的命案背后,是两名女子如此凄惨无助的人生,也是江既白沉重的前半生。
听爷爷与自己说完这些内情之前,沈晗霜也从未想过,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在江府中受尽折磨与痛苦的人,不只是高伯母,也不只是江既白,还有那位她从未来往过的王伯母。
她们两人分别是江家家主的妻与妾,身份本有一定对立,却因为相同的悲惨命运而成了彼此在江府中的支撑。
多年前江既白曾对沈晗霜说过,他想将自己的母亲带离江府。
原来他说的不只是高氏,而是两位母亲。
可在一切苦楚都好似要迎来曙光时,她们却再一次为了保护她们的孩子而一起离开了人世。
也带走了那些深埋多年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沈晗霜沉默了许久,才问爷爷:“要将这些全都公开吗?”
将高氏与王氏的经历公之于众后,朝中变革夫妻律法时应能修改得更多、更深些。可若全都对外公开,那江既白……
他的生母与养母都曾被送去青.楼,他的生母曾被江家的家仆当成青.楼女子对待,他的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账。
爷爷与她说起高伯母和王伯母的经历时,曾斟酌过词句,并未说得太过直白露骨。但沈晗霜却能想到,当年那些事情的严重地步只会远远超出爷爷所转述的程度。
若世人知道这些,江既白今后……该怎么办?
沈相也静了静,温声说道:“皇上曾有意隐瞒那些会让江既白受人非议的部分,但江既白不愿意。”
“他希望这封写着高氏与王氏生平经历的真绝笔信可以被公之于众,让此案可以真正真相大白。”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江既白立身严谨,一生求真。
即便真相会于他不利。
若这回因为他而隐瞒案情,开了这个头,难道下回其他官员也如此吗?
沈晗霜明白,江既白不会想看见这样的朝堂和因为某个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律法。
在问爷爷之前,沈晗霜便已想到,江既白应会希望世人知道,他的两位母亲都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她们很爱他。
也是为了他,才会做出毒杀旁人之事。
江既白不会把这些看作理所当然的事,也不会愿意因为保全自己而让两位母亲的痛与泪都无人知晓,沉入已永不会等来黎明的暗夜。
他绝不会认为两位母亲的经历于他来说是耻辱。
曾被送去青.楼,被家仆欺辱,错都不在她们。
肮脏不堪的,该被指责唾骂的,也不该是她们。
她们干干净净,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也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女子。
沈相也因此案背后的真相而唏嘘不已。
他同自己的孙女多说了几句:“高氏的杀人罪名的确无法洗清,但她写下这封绝笔信后便服毒偿了命,罚无可罚。因为新帝登基时的大赦,江既白也不会再被连坐。”
“太子向陛下请了旨意,待此案的全部实情都对外公布后,会在洛阳为她们立碑,写下她们的姓名与生平经历,褒奖她们的坚韧品性与彼此扶持之情。”
若江家三十余人都死了,只她们还活着,自然不能如此。但如今她们都已不在人世,因着她们的经历,世人也会宽容许多。
沈晗霜有些意外,很快想到了什么:“太子是想用这道旨意为她们正名,也让旁人都无法再以此事攻讦江既白?”
如此一来,高伯母和王伯母不会受人非议,江既白也不会受牵连。也唯独只有来自皇家的赞赏,才能压下民间那些或许会很刺耳的议论。
沈相颔了颔首。
“太子请旨时说,她们的经历并非是她们的污点,也不该是江既白的污点。”
闻言,沈晗霜心神微顿,几乎能想到祝隐洲在皇帝面前说出此话时的模样。
第58章 周二一更
听见爷爷转述的祝隐洲请旨时说的那句话, 沈晗霜心底有一息的恍惚。
“她们的经历并非是她们的污点,也不该是江既白的污点。”
她曾对春叶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高伯母那封半真半假的绝笔信被张贴了出来,春叶曾犹豫着问过沈晗霜, 江既白的生母是否真的被江家的家仆玷污了。
沈晗霜不想将“玷污”这两个字安在高伯母身上,便同春叶说“高伯母是被恶人伤害了, 她仍是干干净净的人”。
沈晗霜一直觉得,既然作恶的是旁人, 污浊肮脏的也该是旁人。
那日屋内只有她和春叶两人, 这话也没有被旁的人听了去, 但祝隐洲请旨为两位伯母立碑正名时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沈晗霜敛回心神,并未多问什么。
沈相不知沈晗霜已在几息之间出神又回神,继续与沈晗霜说道:“此次变法会先小修,再大动, 就分别以这两封绝笔信做引子。”
“高氏和王氏的经历将旧律法的弊端展现得淋漓尽致。有她们的事在前,变革夫妻律法时可以将刀下得更深一些。”
沈晗霜仔细地听着,不由得叹了一声:“但愿今后不会再有像她们一样,活得如此艰难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