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雪对经商感兴趣, 又不愿只是在家里的庇护下安坐着收钱, 想像祖母年轻时一样自己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但一直还没决定好要做什么。
“嗯,”明姝雪的声音逐渐沉了下来,“之前我去邻城组织万民书一事时, 曾在路上救下过一对在流浪的双胎兄妹。”
“他们刚满十岁,都病着,别说买药,就连饱饭都吃不上, 只能沿街乞讨。”
“我请了大夫照料他们,但双胎中的哥哥没多久就咽了气。因为他一直护着妹妹,有吃的也先紧着让妹妹吃了。”
明姝雪眸中不由得泛起水光:“他死前最后一句话还在求我救救他的妹妹。我答应了。”
“可前几日,他妹妹睡着后也没再醒来。”明姝雪眼眶通红, 声音也有些哽咽。
“她睡着之前, 手里还攥着我买给她的糖,说要留给她哥哥。”
沈晗霜心里一紧, 轻轻拥住了明姝雪。
明姝雪从邻城回来时从未提起过此事, 看着也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原来在她和家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家里最小的妹妹已经直面过生死之事了。
明姝雪忍了许久, 终究还是在姐姐怀里流下泪来。
当年是姐姐将她带回了明府,让她有了一个家。明姝雪原以为自己也能救下那两个可怜的孩子,让他们可以好好长大。
可她没有做到。
“大夫说,若他们能早几日用上药,或许都还有救。但那病实在是拖了太久,用再多最好的药都没法子把他们救回来。”
“若我能早几日遇到他们……”明姝雪带着哭腔,没能把话说完。
沈晗霜声音如叹:“这不怪你。”
这世上有很多人吃不上饭,买不起药,没人能救所有人。
明姝雪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那两个孩子的性命不是她的责任,也不是她的罪孽。
沈晗霜不想让她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事情。
明姝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平息了情绪,忍住了眼泪。
之前洛阳城和附近城镇中最大的药材商人是李荷月的父亲。为了尽可能多地获利,他用垄断优势操纵了几乎所有的药材价格。
药材价贵,但从李家进货的那些药铺还要经营下去,便只能将成本转嫁给来买药的百姓。
“若药能多些,便宜些,或许吃不起药的人会少一点。”
明姝雪闷声说道:“我仔细梳理过家里在各地的店铺,药材生意涉及得不多。”
所以李家之前在其他生意上竞争不过明家时,才会不遗余力地做药材生意。
但李家已经因为家主行贿一事被抄家流放了,如今洛阳和周围所有城镇的药材生意都依靠着那些原本被李家压制着的大大小小的药商,药材价格还有些混乱。
“你想做便去做吧。”
沈晗霜轻轻抚着明姝雪的头发,柔声道。
明姝雪想让更多人买得起药,治得起病,这是个简单直白的美好愿景。
但在这世上,挣扎于苦难中的人太多了。或许明姝雪终其一生,也只能带来一点微乎其微的改变。
但……明姝雪已不只是想做生意,更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很好。
长辈们已经积攒了一笔足够让她们去做很多事情的家业。沈晗霜知道,无论是外祖母还是舅舅,都一定会愿意支持明姝雪为她自己选的这条路。
见明姝雪的情绪仍有些低落,沈晗霜一面继续安抚她,一面转而提起:“我过几日要回长安一趟。”
明姝雪顿了顿,闷声道:“祖母猜到了。因为齐氏还活着,她始终是个隐患。”
祖母还和明姝雪说过,在得知齐氏曾对姐姐出手后,姐姐的祖父一定会将她接回去,用沈府的能力护好她,直到所有的隐患都被处理干净为止。
沈晗霜声音沉稳道:“不只因为齐氏。”
“我也有一件事想做。”
沈晗霜去长安,避开齐氏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阴谋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沈晗霜还有她自己的考量,那件事其实应该越早做越好。
“姐姐想做什么?”
“开设女学。先从长安开始,再推行至其他地方。”
明姝雪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问道:“我听说长安有人开设了女学,教授女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1]。但姐姐是想办一个不同的女学,对吗?”
虽然还不知道姐姐具体想做什么,但明姝雪就是觉得,姐姐想办女学一定不是为了教女子德言容功。
“姝雪,终有一日,女子也能经科举,考状元,入朝为官,一生竭力为国为民,大展宏图。你相信吗?”沈晗霜温声问道。
明姝雪心神俱震,她抬起还泛着红的眸子看向仍拥着自己的姐姐,被姐姐眸中的笃定和沉着晃了眼。
她意识到,姐姐想开设的女学,的确不是为了教女子如何成为好的女儿、妻子、儿媳、母亲。
而是想教授科举之学,想让女子也像男子一样读书应举。
还从未有过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的先例。但不知为何,姐姐这样说了,明姝雪便深信不疑。
“我相信。”她缓声道。
沈晗霜笑了笑,“我也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