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怕。”那时她轻声说。
祝隐洲明白,她希望他能留下。
处处都在死人,鲜血染红了整座城,即便沈晗霜再冷静理智地稳住了整座王府的人心,她其实也仍会觉得不安与害怕。
祝隐洲不想离开,也不该离开,可他不能错失那个可以亲手杀了祝清的机会。
那时的祝隐洲自责于不能留在沈晗霜身边,却只能加派更多人手护卫王府,给自己留了限度内最少的手下。
他做了万全的安排,可以确保沈晗霜不会出事。他以为这能让沈晗霜心底多一些安全感,便匆匆离开了。
成婚以后,沈晗霜常会目送他的背影离家,那应是最后一次。
那时的祝隐洲不明白责任与爱是两回事,不明白家人与爱人之间的不同,没能看清自己的心,也没有看懂沈晗霜曾经对他存有的爱意。
所以他失去了沈晗霜。
失去了她温婉柔和的笑容,也失去了他还不曾拥有过的那些明媚。
可是此刻,在回京马车内的这一隅之地,沈晗霜终于在他面前展露了毫无负担的粲然笑意。
她那么放松地笑着,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和漠然,也没有能轻易让祝隐洲的心沉至谷底的平静和冷淡。
眼下她昳丽面庞上的笑容于祝隐洲来说实在有太多意义。
心因此软得厉害,他不由得低声问道:“就这么高兴?”
沈晗霜眉眼间的愉悦和狡黠仍未散去,她语气轻快又意有所指道:“那是自然,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听太子殿下亲自念话本,而且还是这样‘有趣’的话本。”
她左手微抬,轻轻点了点仍被祝隐洲握在手中的书册。
祝隐洲沉静的目光在她纤细白皙的指尖停了一息,随即才温声道:“只给你念。”
只想逗她开心。
沈晗霜听出了祝隐洲话里的深意,缓缓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轻轻“嗯”了一声。
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朝垂下的马车帷帘瞥去了一眼。
祝隐洲顿了顿,无奈道:“断云不算。”
马车外的断云下意识脊背僵硬地坐得更直了。
耳力太好,真的不能怪他。
沈晗霜笑着轻咳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她收回了那册话本放回那一叠书中,老神在在地说:“今天就先念到这里吧,下次再继续。”
祝隐洲心神微动——
她还愿意让他继续为她念话本。
“好,都听你的。”祝隐洲语气温柔而顺从道。
闻言,沈晗霜抬眸瞧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没接他这话。
因为提前有所准备与安排,他们这一路上走得很顺,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夜里,一行人在客栈落脚。
沈晗霜和春叶住的屋子挨着,祝隐洲就在沈晗霜所住客房的隔壁。断云和其他护卫都住在周围,明里暗里地悉心守着。
沈晗霜睡前翻开了白日里她在马车上一开始准备读的那册话本。她原本只打算看几页助眠,但一看进去就有点停不下来了。
想着明日还是在路上,没什么要紧事,可以补眠,沈晗霜便也放任自己连着看了好几个时辰的话本,天亮后才放下书睡了一会儿。
晨起梳洗时,春叶便发现自家姑娘看起来格外困倦。瞥见那本放在不远处的话本,春叶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我昨晚还是应该把话本收起来的,姑娘都多久没有彻夜读过话本了。”
春叶有些担忧道:“肯定累极了吧。”
沈晗霜从识字开始就对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册和话本一视同仁,都会看得很认真。尤其是感兴趣的话本故事,若是不看到结局,她会一直都记挂着。
但春叶记得,姑娘上次像这样彻夜看话本应还是嫁进安王府之前的事了。
因着在许多高门大户的人眼里话本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成婚之前,姑娘说是不能让世子知道自己娶了个会看话本看得废寝忘食的妻子,也不能让世子哪天半夜醒来时发现妻子还在点着灯偷偷摸摸看话本,所以姑娘才会有意调整自己看话本的习惯。
后来为了不睡得太晚,姑娘要么不看,要么一般会在白天开始看新的话本,到睡前怎么都差不多看完了。昨日姑娘应是在马车上没怎么看那本书,所以夜里才会看太久。
除此之外,春叶知道,为了做称职的世子妃,为了做不会出差错的儿媳和妻子,从小自由惯了的姑娘其实在嫁进王府前给自己定下了许多规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写在姑娘心里。
想到这些,春叶忽然意识到,姑娘如今做什么事时已经不会再用旁的规矩来限制或要求自己了。
她睡前想看话本,所以就看了,像是以前一样。
“夜里看书伤眼,我过会儿帮姑娘用热帕子敷一敷眼睛,不然会难受的。”春叶心疼道。
沈晗霜正闭着眼任由春叶摆弄她的头发,闻言软声说道:“就这一回,再也不这样了。”
话本的确有趣,但累也是真的累。许久不曾如此了,难得放纵一次,沈晗霜这会儿很是疲倦,彻夜看书后眼睛也的确酸涩不适。
由着春叶帮自己热敷了一会儿眼睛后,沈晗霜才去和祝隐洲一起用了早膳,随即重新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