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达国当年将齐氏这枚钉子伪装得看似柔弱无害,深深扎进了平南王府。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枚钉子会反过来钉在他们自己人的心口。
皇帝不愿多提齐氏,转而说道:“也海真被北达国当成棋子送了过来,阿弥尔应不会善罢甘休。若他的人不在使臣之中,便可能会设法用别的身份潜入长安。”
“阿弥尔如今对也海真和北达国皇室的态度,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祝隐洲颔了颔首。他已经开始计划促成一些事情。
思及朝中与齐氏和北达国暗中勾结的陈相,问:“陈氏的罪证应足够让他死在刑场上了?”
“有沈相这些年来掌握的东西,再加上陈氏与北达国那边互通的信件,已经足够了。”皇帝说道。
陈氏当年有救驾之功,先帝赐予了他既代表荣誉又可以保命的丹书铁券。有这份免死金牌在,寻常罪名无法判陈氏死罪。
所以这些年来沈相一直在暗中收集陈氏的罪证,只等一个合适的,可以将其一击毙命的时机。
陈氏通敌的罪名被坐实的时候,这个由许多人等了许多年的时机终于来了。
皇帝和祝隐洲正在谈论此事时,沈府中,用过晚膳后,沈晗霜也听自己的爷爷提起了近来长安城里发生的这桩大事。
“陈家人已经被押入大牢候审了。”
“那些陈相和北达国互通的信件,是陈兰霜暗中带着太子殿下的人在陈府的密室里找到的。”沈相解释道。
陈相从来都不看重陈兰霜,只将她当成是为陈家谋利的棋子,没用了便弃了,连进陈府大门的机会都不会再给她。
但前段时日,陈兰霜随着其他京官家眷从洛阳回京时,人人都看着,陈相只得让她进了家门。
陈相不知道的是,这个被他视作草芥的女儿,其实早在多年前就为她自己找到了一个必要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秘密。
“太子殿下的其中两名手下死在了陈相的管家手里,陈兰霜也……”
沈晗霜心里一顿,下意识追问:“她怎么了?”
沈相的声音有些沉,“离开密室时,她被察觉异样追赶过去的陈管家砍断了右臂。被太子殿下的人带出陈府时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命悬一线。眼下太医们还在为陈兰霜治伤,她尚未脱离危险。”
沈晗霜蹙眉问道:“那个管家没有认出她来吗?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沈相沉默下来。
“是陈相下的命令,”一旁的江既白适时解释道,“无论有没有认出她,陈兰霜都不会比陈相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这很残忍,但的确就是陈相的行事风格。
“所以,”沈晗霜的声音有些艰涩,“陈相原本打定主意要为了掩盖罪行而……杀了自己的女儿?”
沈相和江既白都没有再多言,但沈晗霜已经意识到了,事实就是如此的不堪。
在青云寺时,察觉自己的父亲有通敌之嫌后陈兰霜曾写过一封信给沈晗霜,说她能查到陈相通敌的证据。
但作为交换,陈兰霜想求祝隐洲给她一个事成之后能让她不被陈相的通敌之罪牵连的承诺。
沈晗霜明白,陈兰霜很了解她的父亲。做这个决定时,她或许便已经做好了会付出许多代价的准备。
此事生死一线,但陈兰霜只能搏一回。因为即便没有她,祝隐洲的人也早晚都能查到需要的证据。但到了那时,陈兰霜作为陈相的女儿,也只有死路一条。
陈兰霜想活下去。
为此她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和家族,也搭上了自己的右臂。
沈晗霜很难想象,做好准备或许会被自己的父亲下令“抹杀”的那一刻,陈兰霜会在想些什么。
好在,她走通了那条万中无一的生路。
陈兰霜放弃了那个有谋逆的胆子却没几分真本事的夫君,也叛离了犯下了通敌死罪的父亲。
从今往后,便不会再有名为“父女”或“夫妻”的沉重枷锁替她冠上本不属于她的罪名。在那条她自己挣来的生路上,陈兰霜可以只作为她自己而活。
沈晗霜和陈兰霜其实并不算常见面。而此时思及陈兰霜似乎总在筹谋算计着什么的模样,沈晗霜忽然有些怅然。
有些选择或许不那么体面,但那已经是很多人唯一可走的路了。
宫城外。
今夜祝隐洲仍不打算留宿东宫,他的太子住所还未开始择址修建,是以祝隐洲还是准备回王府的明溪院住。
登上马车之前,祝隐洲想到了什么,淡声吩咐跟来的断云:“让人去洛阳,看是否能将女医请进宫一趟。”
那位助他戒除了药瘾的女医不想要太医院的官职,也不想搬来长安定居,祝隐洲启程回京前便让断云留下了一份不轻的谢礼和一个信物。若是有需要祝隐洲帮忙的时候,拿着那样信物的人随时可以来长安,会有人接待。
方才祝隐洲听见父皇叮嘱他要好好养伤时说的那些话,猜测父皇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应如他所说的那样,会在阴雨天时发作,让人觉得难受。若太医们无法解决,或许那位医术卓绝的女医会有什么办法。
断云认真应下了这个差事,随即试探着问道:“殿下,这会儿是回王府,还是先去沈府?”
祝隐洲不言不语地看了他一眼。
断云立即会意,正色道:“卑职明白了。”
殿下果然还是想再见见太子妃。
断云暗忖道。
驾着马车在离沈府不远处停下时,断云看见了什么,不由得心里一紧,脊背都僵直了几分。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太子妃和江首辅,此时正在沈府门前说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