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裴慕辞转身离开碧竹园, 晃悠到赵嬷嬷住的下房外,推门进去。
赵嬷嬷被祁域的人敲了闷棍,醒来之后双腿就站不起来了。
她养好外伤之后一直都没有出过院门, 对外面的事不是很了解,以为裴郎君替公主守住了府邸, 心中还甚是感激他。
“郎君找到公主了吗?”赵嬷嬷看他进来时脸色不好, 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果然, 裴慕辞只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 静默的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嬷嬷腿脚不方便,也不能下地近前, 在矮塌上等了好久, 才听他说,“嬷嬷是跟着殿下从宫里出来的吗?”
他的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就像是真的偶然来到了她的房间, 陪她这个残疾的老婆子唠家常一样。
“当初奴婢和凝春是最早跟着公主的, 后来公主立府,我们也就跟着一起——”
她话还没说完,察觉可能涉及了宫中的秘辛, 立马住嘴收了话题。
“不愿说就罢了。”裴慕辞并没有逼问, 他想问的也不是原来皇宫中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毕竟皇帝死了,宫里的人被顾寒江换了个遍,没多少从前的人。
他把赵嬷嬷带回来, 本是觉得从宫里出来的人,应该会了解清妩更多, 他想知道她原来的模样, “殿下小时候在宫里,是什么样子的?”
这几个月裴慕辞着手清理祁域手下的旧臣, 想要拔除南朝埋在京城多年的暗线。
他做事雷厉风行,没留给对方丝毫喘息的余地,祁域那边的人反抗得也很厉害,虽然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总归是个需要操心的麻烦事。
最近他都很忙,日日连轴转的时候倒没什么异常,可一旦夜里空闲下来,他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清妩的样子。
无数个交织相缠的画面,像是盘根错节的曼陀罗藤蔓,扎根在他的骨骼中,散出令他头晕眼花的毒液。
这些麻木的刺痛感在每一个孤身一人的夜晚叫嚣,宛若一根韧性极好的缚带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
可他意外的沉醉在这样的窒息感里。
仿佛这样能更贴近她一些。
瑟瑟秋风灌入房中,赵嬷嬷瑟缩两下,还真回忆起在宫里的那段日子。
她摸不准裴慕辞想知道什么,就选了些最稀松平常的事情来说,“公主每日的课程都排的很满,上午是请专门的大儒来给公主讲经,大概是一些礼乐的内容,这时候皇后都会让宫里的人不去打扰,所以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裴慕辞挑起眉头,稍诧片刻。
赵嬷嬷又继续往下说,“中午有宫里的嬷嬷来抽问女诫,训诫些遵循夫纲这类的话,不过公主早就把这些背的滚瓜烂熟,不会被她们挑出错处为难。午睡起来皇后会给公主教导策论,之后便都比较轻松,公主一般会去校场上练习骑马御车,那时候车骑将军会手把手带着公主射鹰舞剑,他们都说公主在这方面的造诣会很高。”
其实清妩在宫里过的日子远远没有她说的这般轻描淡写,赵嬷嬷瞧着裴慕辞的脸色越来越黑,也不大敢继续说下去。
“谁让她学这些的?”裴慕辞仔细算了下这些时间安排,几乎就是个闻鸡起舞的木偶一般,片刻都得不到休息。
“皇后娘娘对公主期盼很高,就是照着最优秀的皇子模样严苛培养的。”赵嬷嬷都不忍说起,一提起这些事情,她就心疼,“当初陛下被刺杀,皇后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到了公主身上,让她亲眼目睹了两场极刑,公主的性子就是那之后开始有些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仆役住的下房过于窄小,裴慕辞心里像是被杂草堵住了一般,突然闷得慌。
他原以为清妩是在宫里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公主,没想到却是很艰难的撑到了独自立府。
难怪她常常都像是挂着一副隐藏很深的面具,大概就是过多了宫里举步维艰的日子吧。
“对了,杜医师当时被牵连,按理说是杀头的罪名,是公主亲自去将人救出来的。”赵嬷嬷偶然想起此事,说得无心。
但听者有意。
裴慕辞微微偏头,想明白了。
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
现在他找到了清妩身边的车夫婢女,唯独跑了个杜矜没抓住。
还真是巧呢。
青梅竹马、患难与共,说不定殿下就是跟着他走了。
可那时候从城墙上跳下来的又是谁呢?
裴慕辞脑海里几乎立马就冒出来一个人影。
清妩和他一起遇险的那晚上,她便是叫那个名为知雪的丫鬟装作她的模样回府,还说两人从前干过不少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
而且目前为止好像也没找到这个人?
那这次会不会也是这种替身的大戏?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将所有的理智烧的滚烫。
倘若殿下没死,那这么久的时间,她会不会已经将他忘记了?会不会重新喜欢上了其他人?毕竟她之前可是说过要找十个八个小郎君这样的话。
他接受不了清妩死去的事实,可转念一想,又很害怕她以一种极为平淡的陌生眼光看他。
裴慕辞面上不显躁意,声音也还是如平常那样清润,宛若被抛光过后的和田玉,让人一听就放下了防备心,“那日城乱的时候,嬷嬷和凝春是怎么出去的呢?”
顾寒江是在北城门外拦住的公主马车,而凝春却被祁域的人逼到了荒郊山崖上,显然公主府里的人分了好几波,去了不同的方向。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摸清楚,到底是分了几路跑出去的。
“程叔和三个丫鬟跟着公主,我们杂仆都跟在后面随行的马车上,出城楼的时候人太多了,我们三两下就被冲散了,后来凝春刚找到奴婢,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泄露了行踪,没跑两步就被一群不认识的人追杀,怕牵连了公主,我们只好往反方向的山上躲。”